皇极殿的暖阁,夏候彻已经由孙平带着宫人服侍换上了朝服,一身玄色的龙纹朝服衬得面色更是苍白的吓人。
皇后和众妃嫔跪一地气不成声,皇上接了那诏书盖了玺印,岂不就是把皇位让于楚王了,加之他身中奇毒,时日无多。
今日早朝之后,她们的命运也不知该是个什么结局了。
夏候彻扶着孙平的手从内室出来,虽然一副病弱的模样,脊背还是挺得直直的,扫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嫔妃们,道,“行了,朕还没死呢,把你们那哭丧着脸的模样都给朕收起来,回各自宫里去待着。”
“皇上,臣妾不走……”皇后拭着泪,决然道。
傅锦凰微微拧了拧眉,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即将被废黜的皇帝,那一脸病容的模样,似乎真的是将死之人。
可是,她却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将死之人的绝望和挣扎。
反而,更多的深谙如潭的冰冷。
半晌,她收敛起面上的惶恐不安之色,一如往常地起身,上前跪安,“臣妾告退。”
说罢,带着人第一个离开了皇极殿。
“傅锦凰……”邵皇后不可置信地望向决然而去的皇贵妃傅锦凰。
夏候执着帕子猛烈地咳了一阵,扫了剩下的人一眼,道,“都给朕回去。”
皇后等人虽不愿离去,但知道她们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便还是一个个哭着离开了皇极殿。
靳太后在一旁坐着,微微侧头对边上的书绣问道,“楚王呢,怎么还没过来!”
他可是一会儿朝上的主角,怎么能缺了呢?
“已经差人去请了,说是一会儿会直接上朝。”书绣低声回道。
靳太后闻言没有再多问,唇角勾起一丝胜利的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沁芳紧张地站在一众皇极殿宫的宫人中间,手心已经满是冷汗,若是夏候彻真的被逼退位了,主子和小皇上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度日了。
可是,连她都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利,顺利都都让她难以置信。
“太后,皇上,百官已经入殿。”一名宫人进来禀报道。
靳太后扶着书绣起身,理了理衣冠,望向对面虚弱不堪的夏候彻,道,“皇上,该早朝了。”
一直敛着眉目的夏候稳缓缓睁开眼睛,扶着孙平从榻上起身出殿,一步一步皆是万方威仪。
正殿之内,百官闻得殿外内侍尖声宣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几大家族为首的人不由相互望了望,早朝的时候太后怎么会来这里,可是圣驾已经进殿,众臣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皇极大殿,夏候彻在一地跪拜的群臣中缓步走向正殿尽头高高在上的龙椅,一如往昔每一天早朝一般。
孙平扶着他上了玉阶坐上龙椅,方才一甩拂尘高声道,“免礼,起。”
群臣这才纷纷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已经多日未曾早朝的皇帝,宫中只传言皇帝一直卧病在床,今日一见这面色,果真是病得不轻。
夏候彻一手搭着龙椅扶手,扫了一眼下方的百官,道,“朕,久病多时,今日带病早朝只为宣布一件事。”
说罢,朝着孙平望了望。
孙平望了望下方的靳太后一行人,方才缓缓展开了诏书,群臣立即跪拜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位以来,实赖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所至,而今朕大限之日将至,膝下无嗣,深思付托之重,有感楚王人品贵重,才德兼具,可承继社稷大统,望众爱卿对其善辅导之,以图社稷久远,钦此!”
一时间,百官唏嘘不解。
靳太后站玉阶之下听到诏书宣读,眉眼之间掠起了胜利的笑意,一切都是她所计划的一样,只是楚王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有过来?
“母后,现在……你可满意了?”夏候彻坐在龙椅之上,笑容苍白地问道。
这样的一句话很难不让人多做揣测,大臣们目光怪异地望了望站在最前的靳太后,皇帝让人宣了传位诏书,却向太后问出这样的话,加之现在皇极殿外那层层包围的御林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靳太后闻言笑了笑,说道,“皇上久病不医,知道为大夏社稷都做好了安排,哀家自然心中安慰。”
他想干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想当着满朝文武说是她逼他传位的?
“朕没有做安排,朕也没想过要做任何安排,到是母后您处心积虑让朕做了这个你想要的安排。”夏候彻一字一句地说道。
靳太后一见情形不对,冷冷扫了一眼孙平,喝道,“皇上脸色不甚好,孙公公还不扶皇上下去休息。”
孙平却默然站在夏候彻身边,动也没有动,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朝臣们大们也都看出了些端倪,只是现在还不知情势到底如何,一时间也都不敢站出来说话,一不小心站错了队伍,搞不好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太后貌似现在是占了上风,可是他们这个大夏之主一向肠子里都是弯弯绕,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摸不清他的底,现在这两个人争执,他们又哪里有插嘴的资格。
“母后让朕休息了这么久了,还想朕从今以后永远都休息下去吗?”夏候彻苍白唇勾起嘲弄的笑,眸光寒意慑人地望着靳太后。
靳太后抿唇笑了笑,知道他是心有不甘,想要做垂死挣扎,既然他要撕破脸抖出来,那便由了他去。
大局已定,木已成舟,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文武百官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不怕外面那些御林军进来刀架上他的脖子,就尽管跟着他一起死。
“皇上已经一个月未曾早朝了,这样下去,朝堂社稷迟早要有变,退了位好生去休养身体,又有何不好呢?”
“休养,真是好一个休养!”夏候彻说着伸手一把抓起边上孙平还捧着的诏书,狠狠攥在手里,字字冷厉地道,“母后为了让儿臣休养,暗中在儿臣饮食下毒,两个时辰前带着你的人包围皇极殿,逼得朕在这诏书上盖下玺印,然后让我休养到死,还真是……用心良苦!”
说罢,手中的诏书狠狠掷到了靳太后的脚下。
“下毒?皇上若没证据,岂可将这样的滔天大罪扣在哀家头上?”靳太后怒声质问道。
他到底想怎么样,真嫌自己活太长了,就算把这些揭穿了又怎么样,他一样活不了多久。
“证据?”夏候彻一手搭着龙椅扶手,薄唇微勾,沉声道,“母后行事那样干净利落,哪里留了什么证据,不过拜你所赐,朕也确实没有几天活头了,何必给儿臣一句实话,让儿臣也能死得瞑目?”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虽非我亲生,但到底是母子一场,这些年相处倒也上下和睦,哀家又怎会做出毒害你之事。”靳太后仪态万方的笑了笑,说道。
当着文武百官,自己把罪名都认了,便是以后她掌了权了,只怕也会声名受影响。
“若是如此的话,传位的人选,朕与众爱卿再作商议,想必母后也没有异议的。”夏候彻一瞬不瞬地盯着面上微显慌乱的靳太后,不紧不紧地说道。
靳太后咬了咬牙,扯出一脸笑意道,“诏书已下,皇上又要反悔吗?”
“既然朕现在还健在,要改立遗诏又有何不可呢?”夏候彻微微往龙椅靠了靠,虽还是一脸病容之色,却已显出帝王威仪。
靳太后一听,心中不由一凛,莫不是他怀恨在心,想当朝再改立他人,让她的一番筹划付之流水。
“楚王近几年确实未曾插手朝政,但先帝在世之时,在朝中已有贤王美誉,由他承继大统又有何不好?”
他若再是这番不识抬举,放肆下去,看来只得在这朝堂之上动一番刀光了。
“其它几位皇兄,虽被贬辙出京,但也都是有才有德之人,不一定非要楚王不可。”夏候彻锐眸幽暗,冷然道。
他倒要看看,逼急了她这个皇太后,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皇上!”靳太后踏下玉阶,目光冰冷如刀地瞪着龙椅上的病弱之人,“诏书已下,你又出口反悔,可要……三思啊!”
三思二字,咬得尤其狠厉沉重。
一个将死之人,还想垂死挣扎到什么时候。
“母后紧张什么,朕只是说说而已。”夏候彻苍白薄唇微勾,淡然道。
孙平面目冷然一上前,制止了靠近前来的靳太后,沉声道,“太后娘娘,九龙玉阶是天子之地,便是皇上下了遗诏,但现在坐在这龙椅之上的还是大夏的主子,太后娘娘您……越矩了!”
靳太后顿步立在玉阶之上,冷笑哼道,“他这个大夏主子,若是当年没有哀家,他能坐在那里吗?”
“太后娘娘,那个地方不是你该站的地方!”御史大夫傅锦弘上前一步,沉声道。
邵家的人一见傅家有动静,也跟着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请下阶!”
“太后娘娘,请下阶。”傅家邵家两派的官员,齐齐一撩官袍跪下,声势赫赫地道。
靳太后拂袖回身,望向殿内跪了一片的文武官员,“你们倒还真是忠心,只是……怕也忠心不到几时了。”
傅家和邵家一向靳氏一派为敌,若非当年情势紧迫与他们联了手,哪知皇帝登基之后先后封了两家的女儿为后为妃,对傅家和邵家多是倚仗,让靳家在朝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只要夏候彻一退了位,他们这些人的锦绣仕途也该到头了。
“太后娘娘,还要逼宫夺位不成?”傅锦弘忿然质问道。
靳太后下巴微扬,冷然一笑道,“不是本宫要做大不敬之事,是皇上病情堪忧,已经时日无多了,你们若是知进退的,就该与哀一同拥立新皇,安定我大夏百年基业。”
这么关键的时候,楚王怎么还不赶来。
只要兵马都到了皇极殿,她就不信夏候彻和这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太后娘娘也说这是大夏的百年基业,这江山它还是姓夏候,还没有到姓靳的那一天不是吗?”傅锦弘目光凌凌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