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婧衣抿了抿唇,走到他跟前,将灯笼交给了边上的宫人,跟着他一道进了素雪园。
沁芳正准备出去找人,见两人一道进来了,连忙带着园子里的人接驾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都起吧。”夏候彻说着,人已经先进了屋子。
凤婧衣跟着进去,给他解了身上的斗蓬交给宫人,自己解了身上的斗蓬方才到桌边给他端了茶过去,然后吩咐了沁芳传晚膳。
夏候彻坐着没有说话,她便也只沉默地坐在对面,无言以对。
这样的沉默从进门一直到晚膳,孙平瞧着两个人都一声不响地用膳,却谁都不愿说话,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用了晚膳,夏候彻拒绝了她到浴房侍候她沐浴,她便自己留在了外面看着书。
良久,里面的人沐浴出来,换了一身轻软的睡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凤婧衣望了一眼,搁下手中的书卷,拿过了干的帕子站到他身后细细的擦着,夏候彻正坐着拿起茶杯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一语不发地端着茶抿了一口,没有说话,也没有侧头看她。
“好了。”半晌,她停了手道。
夏候彻搁下茶杯,起身到了床边坐下,拿起她方才看过的书瞧了一眼。
凤婧衣到梳妆台上坐下,卸去头上的钗环,伸手从几个脂粉盒里取过一只银色的盒子,盒中的东西与珍珠粉无异,却又透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香,她怔怔地坐着瞧了半晌。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凤婧衣应声,伸出手指在蘸了蘸盒中的粉末,沾到小指的甲缝中,然后盒上盖子放回原处,起身回到床边就寝。
因为夏候彻一向要比她早起,故而一直都习惯性地睡在外侧,以免早上起来早朝之时吵到她,今天却偏偏先躺在床上占了她里面的地方。
她在外面躺了一会儿,颇有些不自在,便道,“我想睡里面。”
原本已经闭着眼睛的人睁开眼,侧身直接将她一搂放到了里面,侧着身子低头窝在自己怀里的女人,看着看着便低头吻上熟悉娇嫩的红唇……
一阵缠绵之后她轻手轻脚的下床走了出去。
沁芳给她递了茶进来,她接过喝了便裹着衣服直接去了浴房里,沉在池子里泡着酸软不堪的身子。
再一次想到远在北汉的那个人,眼眶又些酸涩的疼。
她想,就算有朝一日自己能活着离开大夏皇宫,也不可能再跟他走在一起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曾经与另一个男人无数次的肌肤相亲,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北汉的太子,将来还会是北汉的皇帝。
即使能跨越这些再聚守,夏候彻也是他们之间一道永远的裂痕……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北汉,可是她想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那个人全心全意地信任,也无法再将她和隐月楼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了。
索性,他走他的帝王路,她走她的生死桥……
夏候彻睡得迷迷糊糊动了动身子,才发现原本睡在自己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于是披上衣服掀帐出来,想着这个时辰应该不会出去,便径自寻到了浴房,进门便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池子里的背影。
他举步走近,在池边蹲了下来,“泡多久了?”
凤婧衣闻声一震,扭头望了望他道,“没多久,只是身上有些不舒服便想起来泡一会儿。”
“起来。”夏候彻说着,手中已经拿了薄毯子。
“嗯。”她点了点头,从池子里起来上了岸。
夏候彻拿着毯子将她裹住,直接将她抱了出去放到床上,重新给她拿了干净的睡袍,给她穿的时候瞧见沾了水的伤口皱了皱眉,“伤口还没好全,怎么就去沾了水了?”
凤婧衣低头看了看,道,“忘了。”
最近不能沾水,都是沁芳帮她擦身,自己一时忘了就跑去泡了温泉水。
“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她淡然道。
夏候彻起身到帷帐外道,“沁芳,把药箱拿进来。”
沁芳闻声愣了愣,赶紧寻了药箱送进去,可又碍于夏候彻在那里不好多问,担忧地望了望坐在床上的人便又退了出去。
夏候彻从药箱里找到药,床上的人已经倒着睡着了,他给她伤口上了药,方才自己上床就寝,低头瞅着已经睡去的人,真是没一刻让人省心的。
北汉,丰都,未央宫。
北汉皇帝皇帝的御辇停到了宫外,下了辇接过宫人奉来的拐杖道,“你们不用进去了,在外面等着吧。
说罢,一个人拄着拐杖进了未央宫里,殿内的太医和宫人纷纷跪拜行礼,“陛下万安。”
“太子怎么样了?”北汉皇帝在榻上坐下,方才问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那一刀伤得深,加之狄将军他们给她用了药才会昏迷不醒,微臣已经给用了解药,相信很快就会醒了。”御医回话道。
“嗯。”北汉皇帝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医和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躺在床上的萧昱渐渐醒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刷地一下坐起身叫道,“阿婧。”
“醒了。”北汉皇帝不慌不忙地道。
萧昱看清自己所处地方,捂着伤处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到了榻前,“阿婧呢?”
北汉皇帝紧不慢地端着茶抿了一口,道,“跟大夏皇帝回宫了。”
萧昱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会的,她不会再跟那个人回去的……”
“她现在是大夏的容华娘娘,不回大夏皇宫,还能去哪里?”北汉皇帝道。
萧昱痛苦地咬了咬牙,转身便道,“我要去盛京,我要去带她回来。”
“大夏皇帝已经封了大夏边境所有的关口,莫说到盛京,你连大夏都进不去。”北汉皇帝沉声道。
这么多年,这个儿子什么都长成了他希望的样子,偏偏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总做些有失分寸的蠢事。
萧昱顿住脚步,夏候彻的手脚还真是够快。
北汉皇帝搁下茶杯,拄着拐杖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把那个女人带回来,朕不反对。”
萧昱闻言一震,望向面前的人,有些难以相信。
“但是,那也得到你坐稳了皇位,能斗得过夏候彻的时候。”北汉皇帝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颇具期望的儿子,一字一句地警告道,“现在,你想去找她,朕一兵一卒都不会给你,朕的北汉将士不是要你拿来为一个女人送死的。”
现在北汉内朝未稳,根本再禁不起外战的消耗,而他尽满心的心思全在救那个女人身上,还在南宁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北汉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昱儿,等你稳固了北汉内部,等你手里的北汉铁骑足够踏破大夏的边境,那时候……你才救得了她。”
“我等不了,一天也等不了。”只要一想到她在夏候彻的身边,做着他的妃嫔,无数个日夜对他侍寝承欢,他就已经快疯了。
“你现在想去,朕也不拦你,去了你们两个都死在夏候彻的手上,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北汉皇帝厉声喝道。
萧昱在他冷厉的目光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是啊,他现在不是他的对手。
北汉现在在他手里还是一盘散沙,这样的他,这样的北汉根本赢不了夏候彻。
他赢不了夏候彻,也就……救不回她。
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女之痛让太后这一病不轻,皇后和靳氏姐妹都轮番到永寿宫侍疾,其它宫嫔也都先后前去探望。
凤婧衣原本也想去和大家一起去永寿宫看望一下,皇后却婉转阻止了她,想来是怕她再去了把太后给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她便也就乐得清闲了。
午后去皇极殿送了点心,夏候彻收了东西却忙着无暇见她,她只好打道回素雪园去自己打发时间。
半路,却遇到了靳老夫人身边的镜心,瞧见她便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给钰容华娘娘请安。”
凤婧衣让沁芳将人扶起,问道,“老夫人进宫了?”
镜心点了点头,应道,“老夫人听闻太后病重,特地入宫来探望,正准备出宫回府,走得有些累了,在前面亭子里歇脚呢。”
“菩提寺一别,我也许多未见老夫人,可否带我过去见见?”凤婧衣笑问。
从永寿宫出宫有更近的路,靳老夫人偏绕着走了这一条,在她回素雪园的路上歇着,这不是明显在等着她嘛。
“娘娘这边请。”镜心说着,前方领路道。
凤婧衣跟着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了坐在朱亭之中满头白发的靳老夫人,如影随行的几名护卫在亭外恭敬站着。
靳老夫人看到镜心带着过来的人,一向威严有加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老夫人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好?”凤婧衣进了亭中坐下,笑语问道。
“好着呢。”靳老夫人说着,朝镜心微微抬了抬手。
镜心立即带着护卫们走开了,凤婧衣知道她是有要事相商,便道,“沁芳你到前面等我。”
虽然沁芳也是自己人,但她一向胆小,有些事还是让她少参与的好,省得她胡思乱想,白白担心。
靳老夫人含笑望了她半晌,说道,“靖缡公主这件事,你做的很漂亮。”
“老夫人说笑了,靖缡公主的事与我这个深宫妃嫔又有什么关系?”凤婧衣微震,不动声色地说道。
靳老夫人深深一笑,道,“丫头,有些事,你瞒得了别人的眼睛,瞒不过我这老太婆,这宫里候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伎俩老身没见过。”
凤婧衣抿了抿唇,虽不知她是如何得知,但明显已经是瞒不过她的了,索性便也不再辩驳了。
只是,算起来死的靖缡公主也是她的外孙女,她倒平静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你与老身的目标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做什么,老太婆也不会从中破坏。”靳老夫人面上笑意慈祥,虽已年迈,说话的声音却还是铿锵有力,“她现在没有证据,但这笔帐仍旧会算到你的头上,你若是再这样被动下去,路只会越来越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