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可是我却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门缝那儿从客厅那里透过来的微光,那微光如同萤火之芒,可是却太过明亮朦胧了我的双眼,我祈祷这微光早点消失。
手脚依旧冰冷,一到冬天,就是这个样子,冷的有些难受,我身体蜷成一团,双手环抱着膝盖。我不禁想到昨晚那个有着温暖体温,温柔如水的哥哥。
我冬天手脚冰冷只有从小就照顾我的周姨知道,连妈妈都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怎么发现的呢?
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他,现在在哪?是否跟我一样的手脚冰凉,冷的难受?
那时,我并不明白他和爸妈的关系为什么那么恶劣,为什么对我这个唯一的妹妹并不亲近。
他,永远是一个人。一个人,在房间静静地看着书,一个人,在琴房轻敲黑白琴键,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空孤寂的月。
窗外雨夹雪敲打着窗户的声音更大了,这声音犹如一颗颗细针密密地刺在我的心上。许冕森可有寻到一方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有没有被雨雪淋到?
终于,房间完全陷入黑暗之中。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响动了,我一把掀开被子,小心地穿上衣服,尽量不弄出一丝声响。我紧张地手心直冒汗,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清晰。
没错,我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我轻轻的打开卧室的门,黑暗中,看得并不清楚,有些害怕会弄出什么声响,于是我索性趴在地上,地有些凉,我打了一个哆嗦,忍着想站起来的冲动慢慢地爬至门口。
等我把门打开,并没有弄出声响时,我长舒了一口气,再轻轻地关上门,急急地往楼下跑去。
雨夹雪已经停了,外面下雪了,是絮状的雪,从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落,飘洒于尘世之间,坠落于红尘之中。雪,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精灵,是谁的一声轻叹,让她沾染上人世间的尘埃,让她变得如此哀伤。
其实,我是害怕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我害怕这漆黑的夜,害怕这个我还一知半解的世界。可是,一想到许冕森我便有了莫大的勇气。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为了他,你可以克服所有的恐惧,奋不顾身。
我克服了我所有的恐惧,可是,许冕森,你在哪里?我只看到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车辆,只看到橘黄色的路灯光,只看到纷纷扬扬的大雪,只看到这寂寥落寞的城市。
我,找不到他。
我奔跑在这个我不熟悉的街道,只为找到他。我害怕,可是我更害怕我找不到他。那个只有八岁的我深夜奔跑在路上,发了疯似的满世界的找许冕森。
我不知道我找了他多久,我只知道,雪从一开始飘在在我身上的立即融化到落满我一身。
最后,我看到了他。
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垂着头,任由雪洒满了他一身,白了他的青丝。他就那样坐在那儿,显得那样的寂寞。雪继续飘落着,落在他身上,落在我身上,落在这大地上,我们就像是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的渺小的两个黑点。
现在,这所喧闹的城市完全安静下来,夜静谧,可以听见雪落下来的声音。我停下我的脚步,望着他。他如一尊雕像一般,保持着那个动作。
我慢慢地走过去,走到他的跟前。
“哥。”我轻轻的唤了一声。
许冕森猛地抬起头,我看到他眼里浓烈的悲伤与绝望,他震惊地说:“怎么是你?”
那时我并不全懂他的震惊,后来才渐渐明白。当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或许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出于真正的厌恶,还是故意为之,他始终是想要一份关爱的吧,从小我就将他的雨露阳光吸收殆尽,他的心灵如同赤地千里的沙漠,就算他顽强如沙漠中的仙人掌,那么仙人掌要活下去,至少也得一缕阳光吧。
可是,那时,找你的人不正是我吗,除了我,还会有谁?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像我一样地满世界找你?
“哥哥,我们回家。”声音有些哽咽,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冰很冰,比我的手还要冰冷。
“放开!”他厌恶地甩开了我的手,他抬头看着我,眼神冰冷,脸色惨白。”许唯一,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许唯一,我讨厌你,你知道吗?“
“哥哥你讨厌我什么?我可以改的,你不喜欢唯一哪里,我都可以改!“我红着眼对许冕森说。
“我讨厌你,就是因为你是许唯一。”
“那我就不做许唯一,我只做你的妹妹。”我看到许冕森清澈的眼睛里有个小小的我。
许冕森还没有完全退去稚气的脸上愣住,幽深的眼眸如有一汪波涛汹涌的海洋。他突然站起来,有些踉跄地往前走,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我不能再把他弄丢了。
“你回去,不要跟着我。”他头也不回的说。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望着他的背影固执地说。
“我是不会回去的。”许冕森迈着他的长腿大步地往前走,路灯光将他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可是他的影子都是那么的孤寂。
“那我也不回去。”我在后面迈着我的小短腿急急地跟着。
他不再说话,只是依旧大步的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住脚步,立在在那。我急急地刹车。
雪,依旧纷纷的落着。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雪,夜寂静,以至于我好像都可以听到她落地那刹那的叹息。
我也立在原地,大地的寒气好像是毫无阻隔地传到我的脚上,脚丫冰冷,我的几个小脚指头在鞋子里不停地翘来翘去。
他蓦地一个转身,快步走上来,紧紧抱住我!这个拥抱仿佛飞越了千年万年的朝朝暮暮,跨越了千里万里的江河湖海,最后紧紧的落在了我的身上。小小的陆冕森抱着小小的许唯一,浑身冰冷的他抱住同样冰冷的我,可是我却明明觉得它如喷涌而出的熔浆那般炽热。
雪依旧下着,我们都在雪中白首。
“唯一。”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可是声音却轻的如同这雪落,“原来只有你啊,唯一。我居然还对他抱有一丝的幻想,如果他来了,或许我就可以原谅他一点。可是我等了那么久,最后竟然是等来了你。算了,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爱也不要了,恨也不要了。我只有你了,唯一,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那时我就明白,从此刻开始我与他的命运就如藤蔓一样紧紧纠缠在一起了,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