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还未擦干净的脸轻轻蹭着我的手,明明我的心中并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嘴角却提起了笑。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帮他将脸上擦干净。他倒是配合的享受,低着头心甘情愿让我擦拭脸颊。
他的脸上有些许细小伤口,血流的不是很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疼,毕竟是伤。我有些抱怨他上战杀敌,故意在一处较小的伤口处狠狠硬按下手,痛得他哎哎叫唤。
很快我也发现这样也是不对的,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能这般被人戳着伤口泄恨的。
他把手伸向了我的腰间,趁我毫无发觉的时候将我的竹箫取走,我争着要要回来,他明确了就看了我一眼,意思很简单,要么他给我吹,要么我吹。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妥协,接过竹箫,吹奏那曲《桃花渡》。
忧伤,本是形容这支曲的,可是在靖国,在王城之中,在我和莫栾之间,这种忧伤,是我和他之间,他独有的。
萧曲本身不代表什么,可是却在我这儿成了锁命曲,而《关山月》,就是我的锁命曲,要伴随我一生的曲子,我这一辈子,都会离不开的。
竹箫尾端镶着的蓝色幻石又发出了幽幽的蓝光,这一次只是一点,几乎是渺茫的。
五个月的战争回复了和平,靖国也因为莫栾亲领将帅御驾亲征的行为表示赞叹,纷纷向他撒开渔网,等着莫栾上钩,好为他们所用。
结果还是让他们失望了,莫栾没有因为他们的特意讨好而给邻国使者好脸色看,就只是将他们的礼品委婉地谢绝了回去,也算是完璧归赵。
我又一次来到长安的城墙下,清楚地我和莫栾初次相遇在就是在这里,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季节是冬季,冷得人心发慌,他却依然坚持着微笑看着我,硬是将那他以为在我眼里最寒碜且在他眼里最满足的的东西塞给我。
那是我和他的相遇,多希望只是一场梦,一场不愿醒的梦呢。而我就是画梦者,造梦人,虽然我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却始终都站在那梦的边缘地带,我在那里徘徊,在那里停留。
又是一个十年,光阴确实如影随风,白马过隙,一下子就从指缝中溜走,我还什么都没感觉到。
莫栾在那场战争中终是留下了隐疾,每到冬日都会引发腿疼,痛苦不堪,每当腿疾复发,他都会将我赶出门外,让我静静地现在外面,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问。
我知道他受的苦,就算我体会不到,但是看他眉间隐忍疼痛的眼睛就知道很难受。
我不会医术,没有办法帮他把那隐疾治好,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痛苦,一直到死,老死。
莫栾六十又八那一年,靖国再一次遭到邻国的侵犯,他一生只爱了兰绘一人,后宫无三千佳人,膝下无一犬子继承王位。莫栾年事已高,再受不得战争,腿疾更是被推脱得下身全残,莫栾的后半生全是靠了轮椅过完余生。
他息绝的那一年,邻国和靖国正在发生激烈的战争,可惜靖国王上已经奄奄一息,又有何以振奋军心,那一年民不聊生,四处硝烟弥漫,每家每户不是死人就是残人,血水染满土地,只有国破家亡,才适合这年的场景。
他逝世的那一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平躺在床上,我知道他只是闭着眼,并没有睡着,那个真正的睡着。
他不说话,我亦不说。我从外面端进内殿一盆温水,将锦帕拧干些许,轻轻在他脸上擦拭,如同那一年叛乱,他回到宫殿偏院,我帮他擦拭脸颊上干枯的血水泥土一般,只是这一次,他是闭着眼,躺在床上,容颜多了许些皱纹,那是沧桑岁月给他留下的印记。
将锦帕放在脸盆边,登上明月楼,看着莫栾殿外的打打杀杀的王城战场。解下腰间拴着的竹箫,吹奏起《关山月》,箫声穿过城墙外那些被血染红的大地,在那些战士手上的金属利器相撞,传进莫栾殿内在莫栾的耳边萦绕,让他轻轻的,悄悄地睡着,那种真的睡着。
我让他梦见兰绘,与兰绘在梦里创造出美好,那是他的心愿,尽管他不知道,我也知道。
他没有流泪,我没有拿到泪晶,但我却不后悔陪了他三十年。
我亲眼看见在莫栾逝世的那一天,靖国就此消失……
建立了些什么新国,这我并不知,我在莫栾逝世后的第三天后离开了长安,或许我不会再回来了,亦或许我还会回来,只是那一天,可能会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