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说她不喜欢占石她不会嫁给占石。
又听了一会,听到里边不争吵了,倒响起了撕扯的声音。
支齐推开了门。看到占石正把阿布往怀里搂。而阿布使劲挣扎着,不让占石抱住她。
看到支齐,占石的手还没有完全松开。占石说,队长,我和阿布在谈对像。
阿布却说,队长,我没有和他谈对像,是他来缠着我让我和他谈对像。
支齐让占石跟他出去。
带着占石出了门。支齐说,占石,我说过,这些女兵,全是花,你想采哪一朵,我不管,可你不能胡来。
占石说,我没有胡来,队长,说实话,谈对象,有时不能光是谈,都说,该亲,就得亲,该抱就得抱。
支齐说,那也得别人愿意才行啊。
占石说,女人都是这样,不会一开始就愿意的,慢慢地她们就会愿意了。
说了半天,占石的道理比他还多。没有说服占石,支齐不说了。让占石走了。其实,占石说的那些话,别的老兵也给他说过,当时听了,他只是嘿嘿一笑,没当是个事。
可同样的话,听占石这么一说,支齐就有些恼火。占石走了后,支齐想了半夜。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明白自己是把阿布当回事了。
支齐还没有把一个女人这么当回事过。
几乎是一夜没有睡着,天快亮时,支齐对自己说,就这样决定了。
这个决定就是娶阿布当老婆。
并且要尽快娶阿布当老婆。不然的话,占石这样的男人,就会钻空子。万一阿布出点什么事……一想到阿布可能会出的事,支齐的心象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样疼。
做出决定后,支齐马上想的是告诉盘砣。
没有想去马上告诉阿布。是想着用不着急去说,阿布心里想的什么,支齐早就看出来了。男人和女人心里的话,有时是不用说出来的。只要不是个瞎子,是可以用眼睛看出来的。
支齐知道他的决定,正是阿布盼望的。
支齐还知道,听到他说他要娶阿布,盘砣一定会为他高兴。
5、
和盘砣喝酒不知有多少回了。但差不多每一回,都是支齐安排好了,让食堂做好菜,去喊盘砣来喝酒。
想请盘砣喝酒的人很多。别的队长也请盘砣喝酒。只是别的队长请,盘砣十次至少有五次不去。上级喝下级的酒,不能什么酒都去喝。
只有支齐例外。支齐只要打电话请盘砣喝酒,不管喝的是什么酒,盘砣都会去喝,从来不说不字。
盘砣愿意和支齐喝酒,可盘砣请支齐喝酒的事,好像很少有。
很少出现的事出现了,就会不由让人多想一些东西。去喝酒的路上,支齐想,盘砣有什么事要请他喝酒呢。
不是没有事不能一起喝酒。可根据支齐对盘砣的了解,盘砣肯定是有什么事才请支齐喝酒的。
支齐想知道盘砣有什么事需要请他喝酒。
不管什么事,早一点明白总比晚一点明白好。
支齐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全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遍。
想来想去,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请自己喝这顿酒。
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反正过一会喝起了酒,盘砣就会说出来的。
也来不及想了,因为,他已经看见盘砣的房子了。
窗子正亮着灯光。
场部有一个烧酒房。烧出的酒,虽然度数很高,很辛辣,但没有掺一点水,全是把高梁和小麦发酵后,酿制出来的。酒作坊每烧出一缸酒,都会先给盘砣送上一坛子来。这样的酒,一口下肚,就能全身发热。就是喝多了,头也不会太疼。
和盘砣喝酒,从来不用杯子。就用碗,倒上一碗,往跟前一放。要喝端起来就喝。一口喝多少不管。反正我这一碗喝光了,你那一碗也得底朝天。
先什么话都没有说,一人喝了一碗。一碗酒下肚,想说的就会说出来,甚至不想说的话,也会说出来。好像话这个东西,有点怕酒。不管在肚子里藏得有多深,酒都可以把它赶出来。让它们像一群鸟从嘴巴间飞出来。
支齐说,我想给你说个事。
盘砣想着支齐一定是要给他说工作上的事,可这个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想工作上的事。在他心里这会儿只对一件事有兴趣。
盘砣说,你的事等会再说吧,还是先听我给你说个事。
盘砣说出了阿布的名字。
盘砣说,我看上阿布了。支齐说,你真的看上阿布了?盘砣说,当然是真的,说起来,这些年,还真没有哪个女人让我看上过。支齐说,你就看上了阿布了?盘砣说,是啊,我就看上她了。你说,真怪,这么多女人,我就看上她了。支齐说,阿布是挺好。盘砣说,别的女人,也不差。可看别的女人,不象看到阿布那样激动。支齐说,这就是缘份。盘砣说,你说得对,是缘份。支齐说,这么说,你是定下了,要娶阿布了?盘砣说,听你的口气,你有点不信我是真的。支齐说,我信,我当然信。盘砣说,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支齐说,我是没有想到。盘砣说,别说,你没有想到,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支齐端起一大杯酒,一口喝掉了。盘砣说,不能这么喝,太猛了,会喝多的。支齐说,我是为你高兴。盘砣说,我知道,我不结婚,对你们也是个压力。支齐说,是啊,你都三十五了,还是单身。我们这刚到三十的,怎么好意思结婚呢。盘砣说,你的事,也可以考虑了,别再拖了。支齐说,先把你的事办了,再办我的事。盘砣说,你千万别这样,这个事,没有先后,你要是看上谁了,告诉我,我给你来操办。支齐说,我还没有看上谁。盘砣说,真的没有。支齐说,真的没有。盘砣说,别条件太高了。象阿布这样的,我看就挺不错。支齐说,是挺不错。咱们农场,没有女人可以比得上。盘砣说,不过,这个事,我也不是太有把握。支齐说,为什么?盘砣说,不知道阿布怎么想的。支齐说,她能怎么想,能嫁给你,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盘砣说,可我还是有些没把握,这样吧,你……
支齐不让盘砣说了。要是再让盘砣把话全都说出来了。就有点没意思了。其实他早就该知道盘砣在想什么了,就知道盘砣为什么喊他来喝酒了。支齐从来都不是个很笨的人,可以说一般的人都没有他聪明。不过,这会儿他却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大笨蛋。明白得似乎晚了一些,可机会并没有完全失去。盘砣是场长,场长是个男人,却不能像别的男人一样去围着一个女人转。支齐又喝了一杯酒,把酒杯放下后,支齐站了起来。支齐说,盘场长,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你就等着阿布来找你谈结婚的事吧。
看到支齐站起来,盘砣想起支齐一进来就说要给他说事。盘砣的事已经说完了,现在可以说支齐的事了。盘砣让支齐说了他的事再走。听到盘砣让他说他的事,支齐愣了一下。不过支齐马上朝着盘砣摆了摆手说,说他没有什么事。说他要说的事,和盘场长的事比起来,就像是西瓜和芝麻。芝麻大的事没有什么可说的。支齐摆着手,摇晃着走出了盘砣的屋子。门口站着黑风和他的马,支齐爬到马背上。马走出了好远,支齐还在想,幸亏没有一进房子就把心里的事说出来。
6、
说到这里,我们一定会想起另一个人。那就是占石。和盘砣一样,占石也想娶阿布,并且比盘砣想得早,行动得也早。
只是占石的想法,一直得不到落实。行动也是一直没有进展。也没有什么人肯帮他的忙,就算有人肯,也不一定能帮得上。
占石就得自己想办法。
先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先让大家相信他和阿布有情况。什么情况不说,让大家去想,去猜。
于是每次从外边回来,不管心里是什么滋味,都做出很高兴的样子。
大家知道他是去和阿布谈对像了。谈对像谈过后,脸上很高兴。肯定就会有收获。这样的收获,虽然不像庄稼一样,可以看,可以吃。但听起来,却会很有意思。
一圈人不由会围住占石,让占石老实坦白。占石笑起来,样子果然老实。可他只是笑,却不坦白。不是他不想坦白。是他真没什么可说的。让他编出个故事,他还没这个本事。干脆只笑不说。他这么做,其实反而比说出点什么,效果更好。
他越是不说,大家就越想知道他不说的东西是什么。因为,越是不说出来的东西,越是些有意思的东西。
大家就逼着占石说,占石一看大家逼他,更来了劲,说打死他也不说。什么事?打死了也不说?看占石不说,大家就替占石说。夜很长,光用来睡觉用不完,又不能去做点什么。不能做点什么,那就说点什么吧。大家就围着占石说。说一句,问一句占石是不是真的。
越问越具体。越问越有些不像话。夜黑得厉害,屋子里没点灯。不时有狼叫的声音传过来。这个时候,好像一颗心,不由得想放肆,想撒野。没有别的法子,就用话语发泄。一些问到的话,要是在大白天说,没法说出口。可这会说出来,听着很来劲。
问占石,和阿布那个了没有。
这可是个关键事。有没有这个事,决定着两个人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大家一问,占石就笑。
大家问得越具体,占石笑得越厉害。
那笑,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时,笑也是一种语言,也可以说明问题。
一看占石这个样子,大家都说,占石肯定把阿布那个了。
大草滩上的人干活,全集中在一起,大家一块干,干完了一块,再去干另外一块。大家一块干活,不是光埋着头干活,大家会边干活边说点什么。说点什么,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也不会觉得太累。说什么呢,当然要说新鲜的话了,要说有趣的话了。
这一天在地里,在干活的人群里,有一句话,像一只麻雀,从这个人的肩膀蹦到了另一个人肩膀上。贴着一只耳朵叽叽喳喳一阵,又贴着另一个人的耳朵叽叽喳喳一阵,一点儿也不知道累,到了快中午时,除了一个人以外,所有的人的耳朵里都灌进了同样一句话。
没有听到这句话的是谁,不用说你也知道。
一听到那句话,大家就不由得要看阿布一眼。看过了阿布,就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阿布没有注意到,有好多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大家在悄声低语地说着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想知道。
阿布不是个爱传闲话的女人。
阿布只是低着头干活。
那个叫阿柳的,和阿布一块从湖南来。和阿布关系像姐妹。别人听了那些话,可以不对阿布说,阿柳听了那些话,不能不对阿布说。
阿柳走到了阿布跟前,对阿布说,别人都在说你。
阿布说,说我啥,我有啥说的。
中午饭在地里吃,吃过了还要休息一会。地头上有一些高高矮矮的树。各人找一块树荫歇一会。也好让体力恢复一下,下午好再接着干活。
阿布也在野地里到处找,可她要找的不是树荫。她要找的是树荫下的人。
好多人都躺在树荫下歇息,可阿布要找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人。
虽然有那么多人都说了阿布,阿布却不能去找别人,只能去找他。
这个人真的在树荫下,阿布找到他时,他正躺在地上,用草帽盖着脸悠然自得地歇着呢。
阿布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得坐了起来,刚想发脾气,一看是阿布就笑了起来。
问阿布是不是没有找到树荫,还说要是阿布没有找到树荫,他就把树荫让给阿布。
阿布说,占石,你对别人胡说了什么?
占石说,我没说过什么呀。
阿布说,你没说过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说?
占石说,大家说什么了,我不知道呀。
阿布说,你不要装了,你要是不说,别人怎么可能那样说。
占石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讲。其实他们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太在乎,咱们这种关系,不让别人说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反正早晚就是那么回事。说就让他们说去吧。等到有一天,咱俩成了两口子,他们就不会再胡说了。
听占石这么说,阿布更气,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气得阿布想骂占石。可阿布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骂。阿布不是个会骂人的女人。
骂不出来。阿布就想打占石。有时打人会比骂人还要容易。至少对阿布来说是这样。阿布把胳膊一抬,举起了巴掌,朝着占石的脸打过去。
看到阿布举起了巴掌。占石知道阿布不是做样子。她是真要打。当然不想让阿布打,也很容易。只要他也把胳膊伸出去一挡。就不会让阿布打到他。并且还会让阿布受点苦。他的胳膊像铁一样硬。阿布碰上去,骨头都会疼。
不想被阿布打。也不想让阿布疼。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跑。
没等阿布巴掌落下来,占石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阿布看着占石跑。她没有追。知道也追不上。她是属狗的,但却不可能像狗跑得那么快。
眼看着占石跑得不见影子了,一转身,她朝队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