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布一直想说的都是支齐想听到的话。可不知为什么,就在那句话要脱口而出时,阿布看到了支齐脸上的一种表情。这个表情让她有些不舒服。并一下子想到了好多才发生不久的事。
这时,突然像有一只紧硬的爪子,像鹰的爪子,使劲地揪了一下阿布的心,让它猛然疼痛起来。
这一疼痛,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完全相反的一句。并且是很坚决很有力的一句。好像这句话是她想了很久后才说出来的。
在脱口说出了那个不字后,阿布又连着说了好几个不字。并且一个不字比一个不字大声有力。
阿布没有想到自己能说出不嫁给支齐的话,阿布更没有想到,说出了不嫁给支齐的话后,很疼的心,一下子不疼了。不疼了不说,反而畅快起来。像一间房子关着的门窗,一下子全打开了。风和阳光一齐涌了进来。
支齐还在发呆。可阿布的心却像一只鸟飞了起来。她转过身,朝着大草滩跑去。带起来风,掀起了她的衣襟,使她好像真的长了一对翅膀。
阿布飞翔在草浪间。阿布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真的。
看着阿布飞一样奔跑在大草滩上,支齐还在发呆。他没有想到阿布会说不。他更没有想到阿布说了不字后,会变得那么兴奋。
因为没有一下子想明白,支齐有些发呆。可支齐并没有因为被阿布拒绝而难过。尽管阿布说了不字。支齐却并不相信阿布这个不字是发自内心的。
因此,支齐要娶阿布当老婆的决心不但没有动摇,反而变得更坚定了。并且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叫阿布的女人就会满面喜色地挽着他的胳膊走进洞房。
支齐可是个从来没打过败仗的男人。
5、
去场部开会,见到盘砣。盘砣问起支齐和阿布的事。看来,只要支齐和阿布的事没有结果,盘砣会见一次问一次的。
支齐把情况如实地对盘砣说了。盘砣一听不相信支齐说的是真的。阿布对支齐的喜欢盘砣心里最清楚。可以说阿布做梦都想做支齐的媳妇。阿布怎么可能会对支齐说不字呢。
盘砣不相信。支齐说不信你可以去问阿布。盘砣说我当然要去问阿布。
没两天,盘砣来到大草滩。一来就找到阿布。一见到阿布,盘砣问阿布是怎么回事。阿布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看到阿布笑起来,盘砣就说阿布不要再开玩笑了。说这是个终身大事开不得玩笑。
阿布不笑了。
盘砣让阿布十月一日和支齐结婚。十月一日是国庆节,那一天结婚是喜上加喜。还说他要亲自给阿布和支齐主持婚礼。还说阿布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公家全会给她安排好。阿布只要等着当新娘子就行了。
盘砣一口气说了好多。阿布一直在认真地听盘砣说。好像盘砣的每一句话都是阿布想听的话。能想到的,盘砣全说了。说完了后问阿布还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阿布说,不,我不嫁给他。
盘砣一定要让阿布说出原因。
阿布不说。
盘砣生气了。
盘砣说你要是不说,就是不相信组织。你可以不对我说,但你不能对组织有隐瞒。
组织两个字让阿布不能不说了。可阿布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心里边想的东西越多,越不容易想明白。连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想明白的事,要说明白当然就会很难。
可又不能不说。
阿布一下子想到了占石。阿布说,我答应占石,在他从山上下来以前,我不会嫁人的。
一听到占石的名字,盘砣愣了一下。不过,愣了一下后,盘砣马上笑了起来。
看到盘砣笑,阿布知道盘砣不相信她的话。阿布又说了一遍。阿布说她说的全是真的。
盘砣一听,笑得更厉害了。像一个大人看到小孩子做了很可笑的事一样。
见到支齐后,把阿布的话对支齐说了。支齐一听,也大笑起来。笑过了,两个人商量一下,决定十一举行婚礼的安排不变。
不过,支齐说,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个事,他要把精力用在烧荒打草的工作上。
说真的,支齐没有把阿布的态度当个事。可能在前一段日子里,发生的一些事,让阿布有些伤心。所以就说了些气话。女人的心眼嘛,难免会有点小。的确用不着太当回事。
而对阿布提到的占石,他连想都没有多想。
只是支齐不会想到,他想也都没有多想的占石,却在这天夜里跑进了阿布的梦里。阿布一点也没提防他就跑了进来,他拖着快要冻僵的身体出现在阿布面前,说他太冷了快要冻死了,让阿布快把火炉烧起来,让他烤烤火。做过不知多少梦,也有好多次有男人跑进梦里。可让占石跑进梦里,却还是头一次。阿布从梦中醒来后好久没有睡着,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见占石。
6、
盘砣是场长。老要出去开会。
盘砣在,花木兰就睡不好。盘砣不在,花木兰更睡不好。
睡不着了。花木兰坐起来,披了衣服,下了床。去开门。
花木兰走出去。外面有月光。月光如水,水静静地,没有一点流来流去的响动。花木兰在水里走,水顺着她的身体流下来,身子一点没有湿,只是有点凉。
从一家窗子前,听到里边有说话声,声音并不大,可在静静的夜里,再小的声音也会变大。
你快一点。
急什么。
好几天没见了,咋能不急。
别忘了,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你这块豆腐,从来都是热的。
把灯吹了。
不吹。
真不害羞。
我想看着你。
眼睛不由得去看窗子。窗子亮着。
窗子上糊着报纸。可报纸有了破损,灯光从里边漏出来。
花木兰想回屋子去睡觉。可腿却不听她的话。腿好像自己会拿主意。腿自已就走了起来,朝着亮着的窗子走去。
花木兰没有办法,只好让腿往前走。
走到窗子跟前,还没有用眼睛去看,耳朵已经听到了里边声响。听到了声响,花木兰就更做不了主了。像是有一只手,摁住了花木兰的头,让花木兰的眼睛贴到了报纸的破损处。
看着看着,花木兰好像有些喘不过气了。身子软软地靠在了窗台上。
又看着看着,花木兰就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顺着窗台往下滑。
滑到墙根处,不再动弹了,好像瘫成了一堆泥。
不知什么时候,花木兰站了起来。站起来后的花木兰再看窗子。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
明知什么也看不到,花木兰还是盯着窗子看了一会。好像窗子里还有东西,让她没有看够,还想再看一会。
看了一会,不看了。转过身,往回走。家在东边,却往西边走。不是忘了家在哪里。是不想回去。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再转转。
好在有月亮,黑夜不太黑。走在夜色里,有点像走在水里。什么都能看到,却不能看得太清。也用不着看清。反正又不做什么。
其实营地上,没什么可转的。除了房子,还是房子。一排排房子全是一个样子。全关着门,关着窗,全黑了灯。所有东西,都在睡觉。
想着都睡觉了,不会遇到什么。偏偏走着走着,看到了一个黑影。看影子的样子,能看出是个人。可看不出是个什么人。
一开始吓了一跳。想转身换个方向走。可不知怎么突然又有了胆子,反倒一点不害怕了,朝着黑影走过去。
走到黑影跟前,倒把黑影吓了一跳。
黑影太黑,看不出是谁,但黑影散发出的酒味,很难闻。
黑影一样没有看出花木兰是谁,只看出花木兰是个女人。花木兰出门要搽粉。粉的香味让黑影有些激动。
汉子上前抓住了花木兰,边说着骚情的话,边把嘴往花木兰身上凑。
酒味很臭。花木兰有些讨厌。不想理,胳膊甩了一下,想把汉子甩开。结果不但没有甩开,反而被汉子抱住了。
酒壮胆子,尤其是某一方面的胆子。抱住了花木兰不说,还把手伸进了花木兰的衣服里。抓住了花木兰的奶子捏了一下。
这一捏,把花木兰捏疼了。花木兰有些恼。花木兰喊了起来。
一听花木兰的声音,那么厉害。觉得有些怪。怎么说,下野地的女人都有点野,和女人开玩笑,开得再过分,女人也不会真恼。一看女人有点恼。汉子也不高兴了。觉得这女人不懂事,就问花木兰是谁。
花木兰说我是花木兰。
一听说是花木兰,酒好像一下子醒了一大半,不过,还有点不相信。再凑到脸上看,一看,真是花木兰。酒全醒了。
好像有人在头上敲了一棍子,汉子嗵地一下就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