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是摇头。
“那你咋办?”双杏面有难色地问。
“你们是好人,我跟你们走!”那姑娘毅然决然地道。
法土卖、琐代兴奋地直拍巴掌,说:
“噢,又多了个苦妹子。唉,你要跟我们走,就得拜阿妈呀!我们都拜过了。”
那姑娘听了如做梦一般,一时化悲为喜,对着双杏便拜,弄得双杏措手不及,急忙躬身扶起。待其吃喝已毕,大伙儿迎着偏西欲坠的太阳,一路奋进西去。
老七牵着毛驴边走边回头说:
“先生,裕固族是咋回事?”
诸葛先生望着穿着华丽的小姑娘,说:
“让她本人说吧。”
诸葛先生见那姑娘直摇头,才缓缓道来:
“两千年前,有一部族生活在鄂尔浑河、色楞格河、土拉河流域。那时苏武牧羊在北海,还被他们的头人丁零王接济过哩。原属铁勒诸部之一。后来他们逐渐南迁。到唐朝中期强大起来,建立了回鹘汗国,还帮助唐朝平息安史之乱哩。唐文宗开成五年(840年)汗国被黠戛斯人所灭,不得已纷纷西迁:一支迁到葱岭以西楚河畔,称葱岭回鹘;一支迁到高昌(吐鲁番),称高昌回鹘或西州回鹘;一支迁河西走廊,称河西回鹘。宋元以来,河西甘州回鹘逐渐同当地的汉、藏、蒙等民族融合,形成一个新的少数民族,起名叫‘裕固’,取富裕巩固之意。因为融合的民族不同,所使用的语言也不同。处在甘州南面西部的使用突厥语,处在甘州南面东部的使用蒙古语,处在甘州南面中部前滩地区的使用汉语。小姑娘,你叫啥名字,老朽诌得对吗?”
裕固族小姑娘满意地点点头,说:
“我叫金花。您说得对,我家就住在前滩。先生,您咋知道得这么多!”诸葛先生笑而不语。
双杏一边走,一边听着,眼见日薄西山,正思谋着在何处露宿,猛然土丘转弯处有一彪人马横道摆开,足有三四十号人,个个凶神恶煞,挡住去路。
老七一眼认出了被放的裕固族汉子,气得火冒三丈,怒目逼视,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杏一应人等也都认出来了。
“早知如此,剁了不少一个?”老七手指那不知悔改的汉子,并做出抠眼珠的手势。那汉子畏缩着膀子用手连连暗指身子左边的汉子。
且看那左边的汉子,身肥体大,穿一件圆领大襟黄长袍,骑一匹大白马,长方脸肉横耳垂,四十开外年纪,鞍桥上横一把大刀,一副蛮横不可一世的蠢态,令人可憎可怕。仗着人多势大,说话的口气也很大:
“嗨,我当是三头六臂,原来一群婆姨娃娃。本管家也犯不着跟你们交手,八个女人留下,其余各走各的。要不马踏肉泥,后悔莫及!听清了,想好了。”那管家扫视左右色迷迷地说,“这一群女人多半是水灵货,那骑驴的归我,其他谁抢到手归谁。咋样?哈哈哈!”
管家左右的骑士听了兴得眉飞色舞,磨拳捋袖,蠢蠢欲动。
双杏见来者不善,免不了一场厮杀,便下驴背了冬梅。
老大回头招呼:
“四弟和我保护家眷,后退五十步;五弟六弟七弟,冲杀就靠你们了。妈,您看──”
“行,就这样。”
双杏说罢和诸葛先生一应人等后撤,老五几个手持家伙上前,一字儿摆开准备厮杀。
管家见恫吓无效,对方已摆出对阵的架式,不禁浪声大笑。又见老五几个手中无一件长兵器,非短即软,不屑一顾地说:“就凭你三个能挡住我的马队?!给我上!”
几十匹战马飞奔而来。老五三个哪能堵挡得住!老五施展三节棍,横拦飞骑,左击右打,抵御面有限;老六老七是软兵器,一左一右,一次只能击伤一骑或钩翻一个。眼见得众多飞骑冲了过来,也不敢恋战,担心老大老四抵挡不住马队的冲击和围攻,便向撤退的母亲飞奔而来。
老大横拦猴棍,力敌冲来的马队,使出平生所练功夫,力道非凡,棍到处必伤必残,护住母亲后撤。
老四忽左忽右,用三截铁尺侧击来犯之敌。
真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一群人在飞贼马队横冲直撞的冲击下,哪有工夫判断方向,选择道路,有孔隙便走,有薄弱环节便突围,深一脚浅一脚,顾不得东南西北。
飞贼向一群女人冲杀,疯狂至极,眼笑色迷,欲夺之;老五几个心急如焚,向女眷奔来,欲救之。于是追杀反追杀若即若离,始终搅成一团,忽东忽西,忽南忽北,不知不觉向没膝深的草地滚动。直杀到天昏地暗,飞贼才收兵回营,苍茫的草地才恢复原有的寂静。
双杏喘息着清点女眷人数,叫到的名字都有人应对,心才平静了许多。五虎兄弟凭着多年的功夫,加之东来一路的打斗实练,充分施展功夫于广阔的荒野,闪展腾挪,杀敌护眷,得心应手,谁也不曾受伤,一个个呼叫着母亲,陆续聚拢在母亲身旁。
双杏见一应人等毫无闪失,连毛驴也形影不离,反倒舒心地笑了。大家在一处毛草坡上坐下来,边吃喝边休息。
“真是江湖险恶,为了一个小姑娘,竟惹出大灾祸来。”老六无精打采地说罢,躺倒在媳妇身边。
“不得胡说,既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咱延家人从不做后悔事,从不说后悔话。”双杏斥责了老六后,又说:“诸葛先生,依你看,那帮披着人皮的狼明日会咋样?”
“明日来得更多,攻得更凶。那帮土匪不靠苦心经营过日月,全凭抢劫掠夺发横财。否则,他养一群恶棍做啥?平日做走卒,抢时当帮凶。表面上是体面的大财主,机会来了,撕破脸皮当土匪,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坏事。除非杀伤他的有生力量,叫他一蹶不振,否则,他不达目的决不罢手。”诸葛先生恨恨地谴责道。
“那咋办?”梅娘依在老四身边胆怯心惊地问道。
“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咱妈率领的五虎兄弟,还怕他土匪不成!今日黄昏看不准,明日若果真来犯,一个个叫他死在脚下。”老四气狠狠地安慰道。
“明日清早,咱弟兄拣几件土匪丢掉的长兵器,杀他个痛快,叫他有来无回,看他有多少!今日便宜了他们。”老七毫不在乎地道。
双杏虽受鼓舞,却故意平和地说:
“老七言之有理,明日都用长兵器,叫他有来无回,杀伤贼人的有生力量。要不,他会纠缠不休。早点睡吧,把精气养得足足的。”
双杏说罢,都不作声了。可双杏自己却忧心忡忡地难以入睡。
如今,她已别无选择,责无旁贷地成了指挥延家军决战疆场的女将军,时喜时忧。喜的是她的五个儿子确是虎子,面对马队强大的攻势临阵不惧不乱,不负众望,为了保卫亲人,谁不是奋力拼杀,以一当十,勇往直前,斗志旺盛,可喜可贺,这是决胜的本钱,若用了长兵器,那优势就肯定在咱自己一边;忧的是贼人若联络了更多的恶棍,超过自己的承受能力,若摆脱不了马队追杀,咋个携眷回到西域?谁知贼人明日又耍啥花样?五哥,有你在我身边该多好!你说我该咋办?想来念去,确实无法知道明日会怎样,前途会如何?不由得双手合十,念叨起来:菩萨保佑,保我延黄氏母子一行逢凶化吉,平安回到西域,烧高香、塑金身……”
厮杀者高度紧张,耗尽气力;跟着跑的惊恐无措,疲于奔命。虽惊魂未定,但毕竟疲乏了,不久便都昏昏入睡。
一觉醒来,已是东方发亮。
诸葛先生第一个起身,迎着黎明的曙光,他似乎不曾记得昨日黄昏时分的追杀。那瞌睡把一切惊恐、忧虑都给驱逐得无影无踪,一切都那样平静美好。双目一睁,他便被新鲜的环境吸引了。这是什么地方?竟如此美妙!他努力地感觉着,在四周走动着,观察着,确非梦境。赏心悦目的境界令他心旷神怡,飘飘然陶醉在其中。
脚下,绿草如茵;眼前,鲜花烂漫。放眼望去,绿茵跟鲜花和天际连成一片,百鸟飞翔,鸣声悦耳,一派生机勃勃的祥和景象。仰望山坡,松柏满目,郁郁葱葱;俯视四野,山谷泉水叮咚,小溪碧水淙淙;草莓如织,蘑菇丛生,一枚枚破土成伞,玉立亭亭;蒲公英黄花灿灿,耸立如簪似林;水气蒸腾弥漫,似雾如云。
诸葛先生如痴如醉,好似步入梦寐以求的祥和美妙的人间仙境。他回味着、辨识着,居然不晓得老大老七紧紧跟在他后面。
“啊!因为曙光我辨识出你来了,你的方位——虎踞东南;你的美丽富饶——妙不可言。你是焉支山!你是焉支山!难怪匈奴人捶胸顿足,失声哀叹: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兮;
失我焉支山,
使我妇女无颜色。‘
“好山,好山,好牧场啊!诸葛不才,无意中到此一游,领略了华夏河山之精华,此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哈哈!”
诸葛先生足失轻重,不拣高低,语多重复,搞得老大老七稀里糊涂,担心先生中风,或精神失常,要不,为何这样?
老七见先生不再言语,方打破沉寂,说:
“诸葛先生,您念念有词,叫人听不明白。洗把脸,吃干粮吧,要走啦!”
经此一叫,诸葛先生止住了脚步,愣了会儿神,似乎醒悟了什么,缓缓蹲下身去,在平缓的小股溪流边净手洗了脸。被凉水一激,他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跟老七回到众人身旁,吃喝起来。
起程时,双杏也留恋地回头张望,喃喃地说:“这是个迷人的地方。”
由于红日东升,方位好定,双杏一行人一直向西北奔走。经过昨日打斗的地方,间或拾到一根长矛一柄大刀。老大把棍交给诸葛先生当拐杖使,自扛一柄大刀,老七手提一根长矛,老四扛一杆铁枪,老五扛一把开山大斧,老六提一杆单天画戟。双杏不时抚摸着她怀中的绣花针。有了长兵器,五位虎子胆气更足,雄赳赳气昂昂护卫着家眷径直奔官路而来。
双杏母子奔至官路,已日近中午,仍不见土匪动静。诸葛先生疑惑地说:
“莫非罢手了不成?”
老七说:
“强盗见抢不到女人,兴许罢了,我们跟他旧日无仇。”
双杏说:
“马虎不得,走着瞧。贼心不死。狗能改了****?!”走过昨日对阵地段,仍无迹象。
老大猛然有所醒悟,接过先生手中的棍,走在最先,边走边侦察路面。
双杏见了默默赞许,还是老大疏而不漏,粗中有细,不可大意呀!
老七几个则以为多余,那贼人有强悍的马队,不至于设埋伏下套扣费那婆婆妈妈的工夫,只是谁也不去言语。
约摸走过昨日对阵地点十里许,双杏一行在土岗拐弯处刚一露头,便招来一片狂笑。
狂笑的贼人马队横在当路。
老大定睛一瞧,有四十多骑,有好些新面孔,不见那个被放的裕固族男子,兴许带了彩没来。幸亏五弟兄都备了长兵器,否则吉凶难料。
还是女人眼细,双杏在观望贼人阵势时,发现好多鞍桥上挂有绳索,不免心里吃紧,掉头对大家说:
“今日要格外小心,贼人带了套绳,别被套了去。”如此一说,女眷不免心惊,生怕被套了去。五弟兄见了也不轻松,琢磨着怎样破飞来的套绳。
双杏从容地下了驴,将冬梅递给法土卖背了,盘起驴缰,双手握锤,准备加入战斗的行列。
老大见了忙说:
“妈,不到万不得已,您别出手。绣锤对付不了长套绳,您气力不够,免得叫人家套走。您只管带女眷走,万不得已用飞针防身。”
双杏听了始觉自己头脑有些发热,老大说得在理,便止住了急于上阵的念头。
“还是昨天的规矩,谁抓的女人归谁。冲啊!”那面目狰狞的管家一挥手,马队直冲过来。
五虎兄弟齐刷刷亮出长兵器,一字儿摆开,拦截马队冲击。飞贼见了略吃一惊,驰至跟前不敢拼命直冲,只得交手。
飞贼全凭马队强悍,人多势众,先声夺人,一经接仗,哪里是五虎兄弟对手!五虎兄弟本来就身手不凡,几经打斗实战,更是勇猛空前。加之步战,身法灵活多变,叮铃哐啷几个回合,那先扑来的飞贼不是受伤侧马脱险,便是坐骑被创,惊鸣直立,有的被掀下马来,怕丢了性命,连滚带爬,逃命去了。
管家见势不妙,挥手示意包抄上来。五虎兄弟立即应变,一改横线拦截,背靠家眷,面对飞贼,将家眷护在核心,运用长兵器,贼来迎击,贼退待战,铜墙铁壁一般。
管家见围攻不成,从鞍桥上取下套索,随从纷纷效法,于是飞索从四周向女眷头上飞旋,吓得梅娘、蓝花、桂花几个惶恐失态,惊叫声连连。
管家见状狞笑,得意地认为此招灵验。飞索乱飞,有的相互撞落,有的套住五虎兄弟迎击的兵器,粘捻在一起,你拉我拽,乱成一团。一飞索趁隙向双杏头上旋来,老大迎上一刀,却被套住刀环,僵持之际,又飞来一套,将梅娘套住,惊得梅娘哭声震天。正被斜拽待擒时,老大急了,大叫一声,使出深厚的功力,翻转一刀,将套索斩断,又飞抡一刀,把斜拽梅娘的套索切断。
与此同时,琐代惊叫一声“妈呀!”双杏一回头,见凶恶淫邪的管家趁五虎兄弟打斗自顾不暇的空隙,拍马冲来,饿虎扑食似的伸出长臂,向自己抓来。双杏躲闪不及,只得一挫身子,没被抓住,吓得老大一身冷汗,招呼老四不再恋战,掩护母亲一应人等向攻击力薄弱的方位撤离。
那管家只差毫厘没能得手,岂肯甘心!督促手下努力冲杀。正当老大老四穷于应付时,管家瞅准空隙,又一次饿虎扑食般向双杏扑来。这一次双杏手握飞针,在琐代惊呼的同时,一回身右手扬起,正中管家面目。由于相距太近,加之飞马来势迅猛,那飞针迎击上去,力道非常所及,穿得颇深,管家疼痛难忍,翻身落马。
双杏忿极,正欲亲手处死,苦于手无寸铁。管家起身欲逃,被老大撵上,一刀从上到下斜劈两半。这情形惊得众人发愣,吓得飞贼一怔,连老大也双眼一瞪,从来没有这般凶狠,但为了保卫母亲,他顾不得许多,和老四护住家眷,继续边战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