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象山拜佛
穿过陇西,大路向南伸延而去,竟背侧于初升的旭日。老大心里疑惑,听人说,去天水一直朝东走啊,咋个径直往南而去呢?忍不住生发疑问。双杏也恍惚不定,心中无底。只好沿路南走,没有信心地走了约摸二十里,遇一背篓采药老人,问后才知,路是对的,只是还得拐弯向东,多走几十里。老人和蔼地指了一条小道,车辆不通,人马可行。
母子几个听了乐得抄近路,便沿老人所指小路行去。走了几十里,进入鲁班峡,峰迭岭重,树木葱茏,竟是意想不到的好去处。渐渐遇到不少香客游人。双杏平添几分兴致,下了驴,随着香客拜谒千佛洞、显圣池,亦步亦趋,并听僧人说:始建于十六国后秦,经北魏、隋唐、五代、宋元增建重修。双杏母子听了如堕云雾,稀里糊涂。
后来,在拉梢寺捐了香资,敬了神灵。
双杏小时候曾随母亲逛过庙会。娘娘庙里母亲烧香求子,她也依葫芦画瓢,认真地磕头膜拜。十三岁以后,不再去得,一是家道中落,付不起香资;二是姑娘家大了,不便随意外出,可省去许多麻烦事。十四岁便跟孝先闯了西域,一去二十余载。在那人烟稀少之地,哪有庙会盛事!即使有庙宇,也不知哪辈子被王八蛋破坏,不是焚烧殆尽,或夷为平地,就是破墙烂垣,或只残留星星点点的痕迹。今日走便道,有幸得遇庙寺,岂不备感新鲜,平添几分乐趣。至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更是一番活跃,处处都新鲜,寺寺都好奇,蹦蹦跳跳挨个进,挨个串,一路上嘴角全是欢喜。
令双杏母子津津乐道的不是某殿某菩萨,却是那好看好玩的水帘洞。景致唤醒了他们对《西游记》的回忆,美猴王出入的水帘洞,有幸在这里得到了见证。
只见那悬崖飞瀑如线如注,如白绫、如珠帘,水花腾飞,似气似雾,看得人眼花目眩,斑驳陆离。老四老七步步靠近,看清了洞口并无险情,跃跃欲试想进去一看。
双杏尚未弄明白他俩的意向,老七早已凭着上乘轻功,一跃钻入洞内,吓得双杏眼睛一眨,险些叫出声来。老四继之一跃,也成功了。老五老六自然不甘落后,纷纷跃入洞内。老大守护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老四几个游了一会儿,水淋淋地从洞口跃出,说是洞内也有菩萨神尊,只是香火冷落而已。
老七颇为遗憾地说:
“花果山呢?花果山在哪里?猴王的子孙在哪里?”引得母亲和老大几个嬉笑不止。
双杏戏谑地对老七说:
“你当美猴王是真的?真有猴子成精的?真能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那是神话,是说书人依据唐玄奘取经的故事编的,你是听迷了,我的小淘气。”
老七顿悟,羞惭地学猴子抓耳挠腮,兄弟几个欢笑不已。
说说笑笑日已中午,母子边休息边吃着东西,随着东去的行人向甘谷口奔去。
双杏母子观光一路,好个赏心悦目。奇怪的是路人愈来愈多,大路小路、直路岔路、四面八方的游人汇集一起,出现成百上千的人流,多是善男信女,有老有小,携家带口,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双杏母子纳闷,什么去处,什么日子,为何如此热闹?一下子见到成百成千的人群,双杏的孩子们生来还是头一次。
一打听,原来已进入大象山胜地,今日是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
双杏喃喃自语:
“怪不得这般红火。只顾赶路,倒不记得浴佛节了。”走了几步,掉转驴头,招呼孩子们说:
“几十年碰巧一次盛会,反正离家也不远了,咱母子也去进山拜佛,逛逛庙会,见识见识。”
孩子们听了哪有不乐的?巴不得尽兴一游。尤其老七,跑出来不就为了护持母亲的同时闯天下、见世面吗?他笑嘻嘻仰起下巴对母亲说:
“妈妈呀,您太英明了!孩儿奉陪到底。”
双杏冲着老七信口嗔斥:
“滑嘴溜舌的,你又来了。逛个庙会有啥英明的?”
庙会最红火处要数敞棚戏台,坐北朝南,三面挤满了观众,围得水泄不通。进香的,不进香的,做生意的,都乐于看戏,秦腔连台大戏《武家坡》看得戏迷如醉如痴。
孩子们被王宝钏守寒窑十八年,忠贞不渝的气节和矢志不移的吃苦精神深深打动。看到“回窑”团圆情景时,一个个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双杏呢,不由联想到自个儿二十三年才回家探母,还不知老母在不在人世。于是,也成了泪人儿。
老大见了甚为体谅母亲的苦衷,为了不再叫母亲伤感下去,他轻轻地对双杏说:
“妈,进香拜佛去吧!”这才提醒了双杏,用手帕拭去泪珠。老六抱冬梅自愿留下看驴。老大几个陪母亲去做香客。好在蔡家寺、华盖寺相距不远。随着游人香客,见寺就进,遇佛便拜。每进一寺,双杏捐香资二钱,为一行人图个吉利,好事成双。
叫母子们大开眼界的是大象山石窟。据主持僧人说,石窟开凿于北魏,完善于隋唐,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窟外古木参天、绿树掩映、曲径通幽,泉水晶莹碧透,味甘如醴;窟内那石胎泥塑的大佛确实罕见,高约八丈左右,法像俊美、神态超俗,伏足下膜拜者不可尽数。双杏于前,老大和三个兄弟于后,虔诚地跪拜下去。
双杏拜毕,跪在蒲团上并不起身,口中念念有词,心中默默祷告:求佛祖保佑我母子早日和娘家老母团聚,求佛祖保佑五哥和家里人日日平安,求佛祖保佑此行暨为子成亲事事如愿。
双杏起身出洞后,老七跟前撵后地追问:
“妈,您咕咕叨叨地念想些啥?叫人听得费劲。”双杏白了一眼,说:“是说给佛爷听的,你打听个啥?活该费劲。谁请你听来?”
说罢,回到老六看驴处,在一家摊位上吃起了陕西面皮。
摊主四十岁年纪,紫脸膛,甩着一条大辫子,审视着双杏母子一行,抹了一下长凳,殷勤备至,连连说:
“请坐请坐,客官哪里人氏?”
双杏大大方方地回话:
“从西域来。”
“噢!怪不得面生得很。一人先来一碗,咋样?吃得好,再吃一碗,吃不好不要钱。从几千里外飞来的贵客么。”摊主边说边调,一次两碗,端在双杏母子面前,说:
“吃吧,管保你一吃一个不言传。你把我当谁呢,岐山村的王同仁是我先人,康熙年,进宫为御膳房厨师,拿手货是面皮。选料精良,工艺严谨、调味考究,做出的面皮白生生、薄闪闪、亮晶晶、软绵绵,有劲道、扯不断,有嚼头,味道可口,香喷喷,把个康熙爷吃得喜盈盈。你们吃,你们看,我说的是真还是假?品一品,就知道。我王三决不胡谝传。”
双杏二十多年不曾吃到面皮,其味自然感到鲜美,香、辣、酸可口。至于孩子们有生以来头次吃这面食,感觉更是随着摊主说的走,总觉得有几分道不出的美好。呼噜呼噜吃得碗见底。
摊主眉飞色舞地说:“咋个样?我王三没有骗人吧,再来一碗。棒棒的小伙子,走千山,过万水,别亏了肚子。”
双杏也觉得不足,就叫每人又添一碗,吃个不亦乐乎!
摊主边倒茶边说:
“好是好,不过哩,听先人说,唐朝时节就有了。那时节叫‘冷淘面’,由它演变而来。后来,又因出自御膳房而成名,故叫‘御京粉’”。
双杏母子满意地付了钱,下山向东而去。
虽说人稠地狭处歹人不少,但那小偷小摸的毛毛贼,三三两两也成不了气候,见双杏母子一行风驰电掣、英姿勃勃,怎能近得了身;那心狠手毒的惯匪,一时间结不成伙,见五位虎虎生气的小将保驾,也只好望洋兴叹,任她母子匆匆离去。所以,一路风顺步疾、夜宿晓行,不三日,来到渭河渡口。孩子们从出世以来,哪见过如此大的河流,面对浊滚滔天、令人惊心动魄的渭河,一个个禁不住连连感叹,算是开了眼。
十、摆渡渭河岸
双杏并不急于摆渡过河,只是登上河岸高处,极目远眺。渭河南岸就是她日思夜念的老家。为了度日月,为了丈夫孩子,一再延误,时至今日,已度过二十二个春秋。今日她总算回来了!想至此,她自豪地笑了。有道是,人生三大得意事:一是洞房花烛夜,片刻值千金,她因事出意外,不曾得意过;二是金榜题名时,她是个贫家女子,从未奢望过;三是他乡遇知己,她得到了,她嫁了天下最好的男人,最能干最疼爱她的男人,也是她最敬重最喜欢的男人。
从二十年前乌鞘岭得意,一直到今日,她的男人仍旧不断地有她意想不到的新本领,令她始终佩服,乐意为他奉献毕生。她的男人有永不衰竭的诱人、喜人、感人的魅力。
现今她又是一重得意,得意的是有五位虎子前护后拥,陪她回到阔别二十三年的故乡。她将要和慈母团圆了,她怎能不得意!
可一想到不日要和母亲见面,她又煞费踌躇了,感到茫然一片。二十三年了,母亲尚在人世吗?自己克服重重困难,几千里热呵呵奔来了,家门口等待她的竟不知是什么。毕竟二十多年音信不通,家乡的变故岂能预料!想至此,心里不免沉甸甸的,一阵失落凄苦的情思袭上心头,眼前一片迷茫。
筏子客等不及了,不耐烦地呼叫:
“喂!渡不渡?”
双杏强收心思,和老大乘一只筏子,带上毛驴。老四四个登上另一筏子,同时向对岸划去。
双杏坐在筏子上,才看清了划筏子的不再是当年的旧人。渡口仍在,人事全非。随着一颠一簸的筏子,又陷入对刻骨铭心的往事的回忆。
当年面对浩浩荡荡的渭河,她几乎惊呆了。跃过浅滩泥水登上筏子,她没那个本事,只好将小手递在丈夫伸过来的大手里,轻轻一带,便被拖到筏子上。因为裹脚、失重、不习惯的原因,她站不稳,一个趔趄向前倾倒过去,被丈夫敏捷地一拦,抱在了怀里,她用双肘左右开弓扑楞着,惹得筏子客和猴子、黄毛抿嘴嬉笑。丈夫尴尬地拉她坐在身边,她却顺从了。筏子到了河心,浪花飞溅,溅一身一脸水花不算,还颠得她前仰后合,直往河里掉,是丈夫稳稳地把她拦入怀中,这次她没挣扎,也没反抗,但同样惹得筏子客和乘客们的疯笑。为了安全起见,也因她没再反抗,丈夫这次一直未松手,她也一直偎依在怀里,只是害羞地紧闭双眼。筏子靠岸,她自动地把小手递给汉子,被轻轻拉上了岸。
双杏深深地追忆着往事,不时绽出含羞、甜蜜的微笑。几十年恩爱夫妻的生活经历,使她对往事生动的片断备感珍惜,觉得那才是千金一刻的得意之事,是两个陌生人在洞房花烛夜不可同享的趣事。
双杏抱着冬梅陷入幸福的深思中,也许因此念念不忘心爱的丈夫。
筏子客滴溜溜闪动着眼神,不时打量着乘客。那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筏子客四十五开外,大刀眉下的眼神冷峻叵测;那清瘦猫腰的筏子客五十左右,断崖眉下闪烁着凶光。
筏子靠了南岸,膀大腰圆的筏子客吼叫:
“我渴了,你去不去呀?喝口热茶去。”那清瘦猫腰的筏子客回说:
“你去吧,我守着。”
经此一吼,双杏的孩子们也觉得好渴,水囊已空空如也。双杏也想喝口热茶,顺便好灌满了水囊。
膀大腰圆的筏子客回眸一喜,因为双杏母子步其后尘,跟上来了。
双杏边走边环顾四周,路口多了一家茶馆,这是当年不曾见过的。
老七落在最后。靠近河滩无隐蔽物,尽是汛期造成的淤泥,干裂成一个个方块,他要找个隐身之处,方便方便。
悦来茶馆的幌子随清风摇曳。双杏母子就棚下条桌边坐了。
那膀大腰圆的中年筏子客以常客自居,吼着:“卖茶的,给你引来一帮喝茶的,咋个谢我?”便径直进了茶馆里边,随即端了把小泥金茶壶,嘴对着壶嘴儿,边喝边敞着汗衫摆了出来,迎风吸溜着。
接着走出一位老堂倌,提着双桶,意外地瞅了双杏一眼,似曾相识。双杏也觉得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见他朝自己摇摇头就挑水去了。紧接着走出一白净白净的后生,二十有余,三十不足,端出直冒热气的茶壶。茶香味儿甚浓,对久不喝茶,常喝凉水的双杏母子倒有不小的诱惑力。白净后生一一倒茶,虽有意掩饰,却不时瞟双杏一眼,倒好茶进屋去了。
双杏母子口渴,加之茶香的诱惑,便不嫌烫口,一点一点喝了起来。只要沾了唇,眨眼工夫,瞪着白眼,晕晕糊糊,一个个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膀大腰圆的家伙一扭身见了,得意地狂笑不止。听到笑声,那白脸后生出来了,见已得手,好不欢喜,和膀大腰圆的家伙将双杏抬了进去,摆在床上。
白脸汉子被那高耸的胸脯惹得忘乎所以,饿狗扑食似的窜上前去,一把拽开大襟上衣,露出那又白又大又暄又酥的两个馒头。
他哪见过这等宝贝!一下子醉了,眯着一双淫邪的小醉眼,愣在那里,竟忘了谋财的大事。膀大腰圆的筏子客虽然也看傻了眼,毕竟见多识广,将双杏奶下的荷包抢到了手,打开一瞧,原来尽是些女人常备的针线什么的,便扔在一旁。见白脸后生饥不可耐要扑上身去,膀大腰圆的筏子客急了,一把将其攉了过去,吼叫:“先一边去,我受活罢了才挨你。”
白脸后生舍不得离开,躲在门边窥视,只见筏子客双手抚弄着,淫邪的狗眼笑眯着,白脸后生激动得出气好粗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