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办公室的正是面色不善的王虎。
王虎看到沙发上躺着个姑娘,短暂愣神后道:“瑶瑶,回来了啊!”他语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任何惊喜,自来熟的坐到茶几一侧给自己倒了杯茶,责怪道:“老钟,瑶瑶回来你也不提前和我打个电话,我好开车去高铁站接她。”
他口中喊的老钟,并非钟总。
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被王虎的动作和语气惊呆。
毕竟“一品黄茶”无论品牌还是茶厂在法理上都属于钟泰平,身为秘书的王虎连0.1%的股份都没有。
不过在座的父女二人似乎习以为常。
钟泰平点点头,笑而不语。
钟瑶见来了个讨厌鬼,忍不住嘟嘴坐起身子,从茶几上抓了个苹果恶狠狠啃了口,含糊不清道:“才不要你接!”
钟泰平放下茶杯,故作不满道:“瑶瑶,怎么说话的!越长大越没礼貌,这么多年书都白念了!”
王虎见怪不怪,起身道:“我去德庄订个晚餐,晚上为瑶瑶接风。”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有事和钟泰平商量。
钟泰平一语双关道:“不急,订餐回头打个电话就行!王虎,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按理说钟泰平作为一品黄茶一言九鼎的老总,有什么决定根本不需要和手下人商量,可钟泰平依旧这样开了口,王虎极为自然的道了声好,又坐下。
钟瑶独自啃苹果,拿遥控器不停换台。
钟泰平主动给王虎添茶:“说起来你也是看着瑶瑶长大的……”
钟瑶不满地瞪向老爸。
钟泰平对自家丫头心里那点小九九一清二楚,当年一句把她嫁给王虎的戏言竟让小丫头信以为真,只要一提到王虎就闹心,钟泰平回瞪了她一眼,钟瑶这才老老实实看电视,他接着道:“遥遥转眼都快长成大姑娘了!”
王虎心知钟泰平话里有话,但一时吃不准,接话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瑶瑶只有膝盖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下,“那得十几年前了吧,我们仨为了厂子的生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到处拉业务。我记得瑶瑶那时一天到晚黏在你屁股后,黄舒文说她像个跟屁虫。”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上难得的浮出缕笑容。
只不过这抹笑容掩盖在那条长长的刀疤下,显得骇人。
王虎的这段话勾起了钟泰平的温情回忆,他长长叹道:“逝者如斯夫啊!那时候,她妈妈……”
钟泰平刚才开口,觉察到气氛的钟瑶放下遥控器,眼眶泛红,她站起身扭头往卧室方向走:“爸!我睡个回笼觉,困死了!”
坐在茶几旁的二人谁也没有开口,电视里依旧播放着时下流行的偶像剧,声音很高。
女主:“如果我真的红杏出墙了怎么办?”
男主:“最多,你出墙一寸,我挪墙一寸,你出一尺,我挪一丈。”
……
二人目光落在电视上,但似乎心思又都不在剧情里。
王虎笃定道:“老钟,那场爆炸不可避免的,你我都很清楚,一日上了这条路,一辈子都在这条不归路。这些年啊,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只能迎头而上,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那一天,也不行!”
钟泰平点头,没有作出任何评判,而是道:“我找你来真有点私事的,你知道吧,瑶瑶明年毕业了。今年大三学校里安排实习,你也晓得她那脾气,让她一个人去其他地方实习我不放心,我准备给她在茶厂里安排份工作,你看看哪个工作适合她干?”
王虎断然想不到钟泰平找他是为了这事,心道果然好算计,是打算一步步将钟瑶扶正防着自己谋划茶厂吗?
若他不是知根知底的集团老人,恐怕也只能由着钟泰平暗中部署,可他偏偏不是吃素的主。
别看二人平日在公众场合几乎一个鼻孔出气,但私下早已貌合神离。
王虎脸上的刀疤隐隐动了动,面不改色道:“老钟,我十四岁就加入了集团,为集团出生入死了二十多年,总算有了那么点感悟,这人啊,进一步不容易,却偏偏容不得半步退缩。”
钟泰平脸色一沉,心道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却不好撕破脸皮。
王虎继续道:“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却不知一旦退后了,别人就会进一步,往往就在这一两步间,生死成败转头空!老钟,很多时候,我身不由己,退不得啊!”
钟泰平不动声色,给二人各自添了碗茶,笑道:“我算看清楚了,瑶瑶当年就该交给你这样的鹰隼来教养,我终究狠不下心来,只能调教出看家的鸾凤。”
王虎眯眼注视满面含笑的钟泰平,分不清他话中的真假,却道:“老哥客气了,你我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不保有朝一日人头落地,总该给儿女们留点盼头,瑶瑶这样活着挺好。”他将杯子轻轻往钟泰平方向推了推,“老哥,说句不中听的,浑水即便倘得再干净,拿棍子搅搅,它依旧还是那滩浑水!”他仔细端详表情没有任何破绽的钟泰平,猛地举起茶碗,一口饮尽。
这碗一饮而尽的茶水落在钟泰平眼里无异于是图穷匕见。
王虎还真不怕自己撑死,妄图将自己苦心经营的茶厂占为己有。
钟泰平在他仰脖瞬间眯了次眼。
他和王虎互相配合,二十多年来如一日为集团办事,但貌合神离的二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却谁也离不开谁,如同两只不得不抱团取暖的刺猬。
可这茶厂终究还是他钟泰平一步一步经营起来的,任何人休想夺走一砖一瓦!
钟泰平拿定主意,端起桌上的茶碗,假装听不懂王虎的画外之音,商量道:“不如让瑶瑶先从基层做起,对外不公布身份,让她去下面收茶历练历练,就跟着吴畏那小子,顺便替我好好监视吴畏!“他接着保证道,”要是瑶瑶做得不好我不出面,你替我好好批评批评,该怎么来就按茶厂的规矩!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也别将她卷进集团中。”他颇有深意的强调了集团两字。
他这断话也是方才认真思虑一番的,若将钟瑶起点定得太高,王虎必然暗中使尽手段,不谙世事的女儿恐怕过不了一招半式;至于拉上吴畏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只服“钟家人”的狗,即便王虎敢耍手段也只能明着冲吴畏来,二虎相争,这是钟泰平乐于见到的;至于第三点,即便钟泰平不开口,王虎心中也清楚那是他心中的禁脔。
王虎一时理不清楚其中的关键,稍作犹豫后点头道:“行,那就这样定,年轻人一步登天不是好事,该吃吃苦头!”
在王虎看来,吴畏是他要对付的人,钟瑶也是他要对付的人,与其一心二用,不如将两人放在一起,将来也好一并清算。
二人谈妥了这件事,又变得和和气气。
王虎将收费站出现生面孔疑似缉毒警的事说了遍,又喝了几杯茶商量了其他几件事,这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