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宁王爷,是王妃叫我怎么喊的。父王要我陪他吃饭,刘养正和李士实两位大人也在座,就我们四个人。嗯,他们两人还……还夸我。父王说,凤儿也不小了,要两位大人帮助物色个合适的……”赵凤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看了子玉一眼,脸红红地道:“刘大人还提到了你,我心中当然高兴,可是总放不下十年前那个瘦小子。然后……然后……就是现在了,见到了你。”
看来,赵凤对这近两个月发生了什么,的确是不知道了。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刚才你说什么,我成了进宫的美女?”
“咱们现在在沧州以北,快到北京了,离南昌不知有几千里呢!”
“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了。咱们先去吃饭,吃过饭,咱们赶回沧州,还得向教主姐姐报喜哪!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张罗饭去。”
“你快些来!”赵凤此时知道,她心里魂牵梦绕的温公子,竟是她十年来不敢忘记的文子玉,那个瘦小子,她真正的玉弟!她本来强迫自己对温公子保持的一种距离,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一切障碍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和子玉融为一体,她完全陶醉了。
子玉让掌柜的尽量办点美酒佳肴,然后来到自己的房间,见玉面黑狐和假小二仍在呼呼大睡。子玉先解开了假小二的穴道,接着解开了玉面黑狐的昏睡穴,对假小二道:“扶好你们帮主,到前面吃饭!”
此时的子玉,心中十分兴奋,感到天地是那么宽广,那么美好。未敢稍忘的那个十年前面如满月,头上扎着两个丫角的小姑娘,竟是他未敢倾心,却又时时刻刻牵肠挂肚,日益增长着铭心刻骨深情的蓝郡主!一切障碍都没有了,子玉心中感到万分轻松。
天空是那样的蓝,阳光是那样的灿烂。虽然还是寒气逼人的隆冬天气,可是此时的子玉,总觉是沐浴在春风之中。
酒菜摆了上来。菜有腊肉、薰鱼、风鸡、卤蛋、干眉豆、冻豆腐,酒是十年陈酿。店掌柜能在此偏僻之处,搞得这么丰盛,也是竭尽全力了。
假小二扶玉面黑狐坐下,自己则站在玉面黑狐身边。
子玉心情愉快,对人更是和善,道:“小二哥,你也坐啊!”
“小的,小的不坐,小的站着。”假小二嗫嚅道。
“哎,一块儿吃罢饭,咱还得赶路哪!”
“我,我不配!”
“什么配不配!今天我请客,你就坐吧。姜帮主,你就让他坐吧!”
玉面黑狐板着脸“嗯”了一声,见眼前这位美公子言笑晏晏,赵凤也是喜气盈盈,心想:“这小子是这丫头的心上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醋意,转念一想:“哼,你这小子才真正是监守自盗!你小子要是对老娘不利,咱就走着瞧!”
假小二看了玉面黑狐一眼,猥猥琐琐地坐了下来。
子玉道:“咱们四人能够同桌共餐,也算是一种缘分,来,咱们共饮一杯!”说罢,带头干了一杯。
赵凤也干了一杯。假小二端起杯子,正要饮,见玉面黑狐不饮不动,杯子端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赵凤夹了一块薰鱼,放到玉面黑狐面前,说道:“从父王那边说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姜姨哪!姜姨一向豪爽过人,今儿个是怎么啦?”
玉面黑狐冷冷地道:“我和你有什么沾亲带故?”
子玉道:“这是郡主啊!”
“郡主?”
子玉道:“姜帮主,这正是宁王爷的义女蓝郡主!”
“长得象罢了,王爷怎会……”
这也正是赵凤和子玉想知道的问题。赵凤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
玉面黑狐看了赵凤一眼,又耷下眼皮,依旧不饮不吃。
“姜姨,你究竟怎么啦?”
“一个罪犯和审案大人同桌共餐,你能吃得下去吗?”
“罪犯?”赵凤看了子玉一眼,她不知道刚才子玉审问过玉面黑狐。
子玉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道:“刚才无理之处,尚望姜大姐多多包涵,小弟在这里给姜大姐赔罪!”说罢,将一杯酒先干了。
“姜大姐!”这三个字,象茫茫黑夜中的一道亮闪,划过玉面黑狐的心田。多少年来,多少男人,见了她,不是色咪咪,就是战兢兢。“大姐”,这是一个多么陌生又多么亲切的称呼!
赵凤站起身来,走到玉面黑狐身边,将酒杯端到玉面黑狐唇边,道:“姜姨,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饮上一杯如何?”
玉面黑狐此时心中乱糟糟一团,醋意、自卑、尴尬、惊讶,一起涌上心头,只觉得头晕脑胀。见玉树临风的子玉和喜气盈盈的赵凤,言语中是一片真诚,心一横,想:“老娘什么阵仗没见过?看你们两个毛孩子能把老娘怎么样!”接过赵凤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各人酒一下肚,气氛便活跃起来了。
“小二哥,你们昨夜是怎样过来的?”子玉问道。
“我们,”假小二看了玉面黑狐一眼,见玉面黑狐未动声色,便道:“我们是赶车过来的。”
“好,今日你便畅饮一回,一醉方休,车由我来赶。”
“我们去哪里?”
“回沧州交差啊!锦衣卫大人还在那边等着哪!”
“这事就这么了了吗?”玉面黑狐正为此事惴惴不安呢!
“不了怎么着?姜大姐将郡主弄过来,也是一片好意,郡主又没丢,说开了,还不了?”
“你不说还有一位姓崔的美女也不见了吗?”
赵凤瞪大眼睛听着,他们说的什么,她全不明白。
“就象姜大姐说的,护送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要担干系,大家都得担,先让那个姓吴的总兵担,放心吧,姜大姐!开怀畅饮好了!”子玉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玉面黑狐。
玉面黑狐心中一荡,面燥耳热,心想:“这小子三杯酒下肚,八成是看上自己了。当着郡主的面,这事可不好办。嘿嘿,等晚上,晚上再说。”想到这里,向子玉投去一缕柔情似水的眼波,并且顺水推舟地将子玉看了个够——果然是平生没见过的美少年!玉面黑狐不由地呆住了。
玉面黑狐正想着,听子玉道:“姜大姐不认识我了?”
赵凤道:“姜姨,你老盯着我玉弟看啥呀?”
玉面黑狐回过神来,赶紧喝了一口酒,摇摇头道:“公子是人中龙凤,象我这样的山野村妇,如何有缘得见?”
“那是姜大姐见的人太多了。似小弟这般名不见经传,业无惊人处的江湖浪子,姜大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一句“见的人太多了”,说得玉面黑狐脸又红了一阵,心想:“这小子甜言蜜语,原来是要拿老娘耍着玩!”于是冷冷地道:“我见的人是太多了,难不成公子你也想让老……我见识见识吗?”
子玉闻言,立即察觉自己说的也有不妥之处,本来想说起泗州之事,便又改口道:“姜大姐有所不知,我与令师尊桃崖真人和令师叔妙手神龙,确有很深的渊源。就在昨天,我在沧州还见过白老前辈哪!”
“他也在沧州?他来这里干什么?”玉面黑狐不禁有些不安。
“可惜,白老前辈当夜又走了,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小二哥,你喝酒啊!”
因酒喝的不少,各人脸上都红扑扑的,就连而立之年的玉面黑狐也显得娇艳无比。
子玉到后院牵马套车,等假小二扶玉面黑狐上了车,道:“对不起姜大姐和小二哥,这路上颠簸得很,你们还得睡上一觉。”说罢,又点了二人的昏睡穴。
子玉坐上赶车的位置,赵凤不愿和玉面黑狐二人呆在一起,便偎着子玉坐下。十年的魂牵梦绕,几个月的朝思暮想,而今都汇集在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赵凤再也不想离开了。
任凭冷风拂面,而二人的心中、身上,却都感到一种春天般的温暖。
赵凤道:“玉弟,我到底是怎么啦?”
“我上午说过了啊,你被人给服了失心散!所以啊,这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中毒的呢?”
“你再回想一遍,咱们和教主姐姐在鄱阳楼吃过饭。你们便去了西山,参加天一教的开坛典礼,后来宁王、刘大人、李大人他们陪你吃了顿饭,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不断地做梦,梦到一个老头给我画像……”
“那是唐伯虎老先生。”
“唐伯虎?”
“是啊!是宁王让我专程从苏州请来的。”
“噢,我又梦见有人教我怎样笑,怎样扭身子。我梦里还想,这也用的着教啊!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我叫赵凤,叫我进宫侍奉皇上,还说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再后来,我就梦见乘车啊,乘船啊,再后来,就梦见你到我屋里来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你是谁,我还想,这位年青公子跑到我屋里来干什么?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这个梦做了好长时间,等我醒来,就见你趴在床上哭。你说这个梦怎么这样奇怪啊?好恶心!”
冬天的旷野中,连个人影也没有,前面是漫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