浰头寨这次共来了十八人,除为首的一名中年人作书生打扮外,其余十七人个个都土里土气,完全一副乡巴老的模样。来人自然也给王守仁带来一些板栗、柿子一类的乡土特产。
用过茶水之后,王守仁、王书办,由子玉和蓝凤陪着,与浰头寨的使者商议受降之事。
浰头寨提出的所有条件,王守仁一一应允。当然,其间有几次,王守仁也故意讨价还价,使浰头寨来人个个信以为真。
这一日,巡抚衙门杀猪宰羊,热闹非凡。席上端的是肉山酒海,昂贵的麻姑泉美酒,流水般地往席上送。
所提条件全部顺利应允,王大人还额外答应送五百套冬装。浰头寨十八位来客对王守仁的厚地高天之德称颂不已,一个个开怀畅饮,人人喝得酩酊大醉。
宴后,王守仁在书房对子玉和蓝凤道:“本院有一事与二位相商。”
子玉道:“大人不必客气,但有用着之处,愿效微躯。”
“如此甚好。”王守仁道:“我想请温公子便做本院使者,前往浰头寨传达本院旨意。老夫想,温公子是宁王府的人,那池寨主自然会少一些戒惧之心。温公子到了彼处,一定要好言相慰,务必使寨中之人领会本院的良苦用心,使其尽快弃暗投明,早日实现安居乐业。”
蓝凤道:“王大人,我也要和温公子一起去。”
“蓝姑娘千金之体,怎能轻易涉险?况且几百里路程,跋山涉水,甚是辛苦。若王爷怪罪本院,本院可吃罪不起。再说,本院也于心不忍哪!不若留在此处,陪本院说说话如何?”
“那可不行,王大人不会是瞧不起女孩子吧?”
“哪里,哪里,若蓝姑娘执意要去,本院也不便阻拦,便派上一名丫鬟,随蓝姑娘一起前往,路上饮食起居也好有个照顾。”
“行,就这样说定了,丫鬟我也不要,你个老头要不让我去,哼哼,看我揪你的胡子!”蓝凤故意娇嗔道。
“哈哈,好,好,蓝姑娘果然是巾帼英杰,不让须眉哪!”
子玉道;“王大人,我们一行出来的是四个人,有两人应该是先到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本院得报,早知应是四人。你们早上来时,本院还奇怪,怎么只有两人。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子玉道;“我们是在青原山下分的手,我和蓝姑娘走了江西岸,他们是沿东岸过来的,这么说,他们还没到吗?”
王守仁道:“不知道,也没得报。”
蓝凤道:“不会被你手下抓起来了吧?”
“那怎么会?想那两位大约也和你们一样,听说其中应该有一位沈公子,武功甚高,身上还有宁王府的证明,不会有人抓他们。”
“那也不一定,我就被你的手下那个……那个……”
王守仁面色一变,道:“有人欺负姑娘吗?”
子玉道“没有,一场小误会,也就过去了。不知这江东岸会不会有山贼盗匪劫了他们二位去?”
“那也不会。从南昌到此处,东岸一向平静。温公子不必担心,或许他们二位流连山水美景,以至耽搁了时日。”
第二日,子玉和蓝凤便随浰头寨十八名汉子启程,沿桃江乘船,逆水而行。不一日,到了龙南,便舍船走了旱路。
子玉见此处丘陵起伏,层层梯田,环绕山腰。有的山坡上种满了柿子树,许多树上还挂着鲜黄的柿子。晚稻已熟,不少农民在田间割稻、担稻,忙个不停。
浰头寨使者为首的那名中年书生,子玉已和他混得很熟,知道他姓陈,是山寨的副军师。子玉问道:“陈军师,此处是一派升平景象啊!”
陈军师道;“这一带已是我浰头寨的范围。池寨主秉承宋代义军均贫富的主张,在这一带分了土豪劣绅的土地,百姓人人劲头十足,若不遇天灾和官兵袭扰,丰衣足食还不成问题。”
“那池寨主为何还要同王巡抚议降呢?”
“老弟,我也不怕你是官府的人,我便对你照实说了。其实王巡抚也清楚得很。本来我们浰头寨与大帽山的詹师富寨主、崇义的谢志山寨主和大余的陈曰能寨主连成一气,遥相呼应,在这一带方圆两千里的地方,劫富济贫,贫苦百姓多能聊以度日。
“几个寨子中,我浰头寨的实力最强。不料去年那三个寨子被先后攻破,事前事中竟没得到一点消息。可见王大人用兵诡秘得很。
“后来,有人从詹寨主处逃出来说,官兵攻打大帽山,那一场真是惨不忍睹。本来詹寨主已经答应官兵,只要确保寨子中老少的生命安全,可以不再抵抗,詹寨主说他本人可任凭处置。那知官兵进寨之后,大开杀戒,两千多名已经放下武器的百姓,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就连詹寨主年仅七岁的小女儿,也被当场一剑穿心。唉,惨哪!”
“既如此,你们为何还去议降呢?”
“池寨主觉得这一带百姓的平静生活来之不易,若是战端一开,必是生灵涂炭。况且现在池寨主也感到孤掌难鸣,所以动了议降的念头。”
正说着,前面过来一队人,只见一顶靛蓝色的轿子前面,两边各四名少女,每人挑着个靛蓝色的灯笼。轿子后面是几十名劲装汉子,一色靛蓝色衣衫。
不知谁惊呼一声:“五毒教!”
众人脸色大变,止步不前。
蓝凤则瞥了子玉一眼,见子玉是一脸茫然,不禁微微一笑。
其实子玉已经瞧出,这阵势与那晚见的五毒堂的阵势一样,只是不明白,这五毒教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只听轿前一名少女脆生生地道:“云南五毒教蓝教主在此,前面何人?快些让路!”
陈军师赶紧上前,对着轿子拱手道:“浰头寨池寨主属下副军师陈劭见过教主!”
只听轿中人娇笑两声道:“浰头寨的,那可是一群行侠仗义的好汉。”
轿前的少女在地上铺了一块靛蓝色地毯。只见轿帘掀处,走下两只雪白丰满的脚,脚脖子上各套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金环,每个金环上有八个小铃铎。那脚一迈,便发出铮铮琮琮的声音。一阵响声过后,蓝教主整个人走下轿来,只见她蒙着靛蓝色面纱。
蓝凤走到众人前面,向蓝教主敛衽道:“见过教主姐姐。”说罢,似乎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众人都感奇怪,一位公子哥,怎么行起女人之礼了?
“呵呵!”蓝教主娇笑道:“浰头寨大难当头,蓝公子有福不享,大老远地跑来蹚这浑水。”声音虽然动听,可是听在子玉耳里,却不是见过两次的蓝堂主的声音。
陈军师暗忖:“这五毒教一向无人敢惹,若能得五毒教相助,浰头寨便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手。”想到这里,再次上前拱手道:“蓝教主威名远扬,既然玉履敝地,何不到敝寨盘桓几日,也让我浰头寨以尽地主之谊?”
“呵呵,什么威名远扬,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陈军师大窘,他可从来未听说过蓝教主的芳名。
子玉倒是想起来了,那日蓝堂主说这位五毒教教主叫做蓝嫣红。
只听蓝教主娇声又起:“不知道我名字不要紧,你是真心邀我去吗?”
“确是真心,请教主赏光。”
“请问我蓝公子兄弟,我是去得去不得?”
“教主姐姐果真要去,小弟自是求之不得。”
“那好吧,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陈军师,我到了贵寨,若是受到怠慢,可要惟你是问。”说罢上轿,继续北行。
众人站在路边,一一向轿子行礼。
又行了一日,才到了大寨。只见这一带崇山峻岭,山林茂密。大寨便坐落于这崇山峻岭之中。路上但凡遇到岗哨,陈军师都是伸出右手,将食指和拇指合成一个圈,将另外三个手指头竖起,和那位卖包子的一样,果然是义军的联络暗号。
池寨主事先得报,说王大人的使者随同前来,亲自率众头领出寨门三里多远迎接。
只见池寨主一张国字脸,面膛黑红,几分威严,几分忠厚。
众人进聚义厅坐定。陈军师禀报了议降的结果,说到王大人体恤弟兄们辛苦,另外送了五百套冬装。厅内厅外,闻言大喜,尽皆欢呼雀跃。
只听池寨主说道:“王大人不负我,我也必不负王大人!”
蓝凤看了一眼子玉,只见子玉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这时,一名喽罗跑进大厅,向池寨主施礼道:“禀大王,云南五毒教蓝教主拜山!”
“哦?本寨一向未与五毒教来往,他们来干什么?”疑惑地望了望子玉和蓝凤。
陈军师上前,与池寨主耳语一番。池寨主看了蓝凤一眼,转而笑道:“快请,快请!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池寨主指着身边的一位中年书生,说道:“这位是本寨军师,谢祖寿,谢先生。”
子玉和蓝凤站起来拱了拱手。
忽听厅外叫道:“蓝教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