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紫衣秀士和赵萍被刘养正请去吃饭。赵萍以为,子玉肯定会在,哪知一顿饭吃完也没见着子玉的人影,不禁心情怏怏,想问刘养正,又不好意思张口。这顿饭便吃得无滋无味。
原来,临吃晚饭的时候,一名书童来到子玉房间,说道:“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是哪位?”
“公子到地方就知道了。”
子玉不好拒绝,随书童出了兴隆客栈,来到一家叫做“鄱阳第一楼”的酒楼。
店小二立即点头哈腰地走过来。书童摆摆手,店小二又立即退到一边。
子玉随书童上了楼,见楼上的桌椅摆设甚是华丽,却空无一人。
子玉疑惑地看了看书童,他以为是季安请客。
书童道:“公子稍坐,我家公子马上就到。”
子玉刚刚坐下,就听一句清脆的问候声音传来:“劳温公子等候了!”声音是那样熟悉。
随着话音,只见从大理石屏风后走出一位身着杏黄衣衫的翩翩公子。
子玉定睛一看,来人竟是蓝凤郡主!
子玉忙起身道:“何敢劳郡主大驾?”
“哪里哪里,温公子人中龙凤,我代义父酬客,是里所应当,不必客气。”
“何以不见沈大侠和赵姑娘?”
“他们已由刘大人安排接待了。”
“郡主何以单独召见在下?”
“富人家子弟,多不通庶务,与之饮酒谈天,总觉索然无味。”
“郡主岂不更是豪富尊贵吗?”
蓝凤不答,反而问道:“听公子口音,该是北方人氏,何以会与江南大侠赵氏之女走到一起?”
子玉想,这件事倒无什么秘密可言,于是将徐州初遇到侠门惨变,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蓝凤微微点头,道:“这件事,足见温公子的侠义心肠。如此说来,温公子此番前来,也有意借王爷的势力查清此事喽?”
“正是。”子玉没有任何犹豫地答道。
蓝凤话题一转,说道:“我看那位赵姑娘含情脉脉,似乎情有独钟哪!”
子玉面孔热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不过,在下已经结过一次婚了。”
蓝凤面色一变:“温公子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事实如此。”其实,这件事在子玉心里总觉有些别扭,现在说出来,心里觉得轻松一些。
“据我所知,温公子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这中间有一段曲折,说出来甚是不好意思。”子玉诚恳地说道。
“能讲给我听听吗?”
子玉说道:“那是当然。”于是就将句容县如何选美,山乡村民如何将自己拉了去与小丫拜堂成亲,以及当时自己为何要成全此事的想法,一一向蓝凤说了,中间只隐去了劫牢救美的情节。
沉默。子玉则如坐针毡,觉得身上微微浸出汗来。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蓝凤问道:“你现在想那位小丫姑娘吗?”
“想!”子玉脱口而出。
“你们成为真的夫妻了吗?”
“没有。”
“那为何还想?”
“我想,小丫这些人为什么就得这样生活?他们本来可以过得好一些的。”
“嗯,这是同情和爱护之情。赵姑娘知道吗?”
“不知道。”
“为何?”
子玉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没有机会吧,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想不起来这件事。”
“其实……其实……那是当不得真的。”蓝凤低着头,低声说着,面色微红,愈显娇艳欲滴。
有人在蹑手蹑脚上楼。
“什么人!”蓝凤猛一抬头,娇喝道。
子玉转头看去,楼梯口似乎有一颗脑袋刚缩回去,因为他看到了一闪而没的发髻。
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站在蓝凤身旁的书童一个小巧纵身,跃到了楼梯口。
只听书童对着下面喊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干什么?”
下面人道:“我,我,是来找温公子。”
“什么人会来找我?”子玉想着,身子却纹丝未动,且看蓝凤如何处理。
“把他叫上来!”蓝凤喝道。
随着脚步声响,一个人走上楼来。子玉一看,却原来是季安。只见他胀红着面孔,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怎么是季兄?是你刚才说是来找我吗?”
原来,季安下午又踅到子玉的医馆,见门板紧上,一把铁将军将门锁住了,心有不甘,便在附近转悠,终于发现子玉跟着一个书童进了“鄱阳第一楼”。
这鄱阳第一楼正是鄱阳帮的产业,季安也算是该楼的小东家,出入此地正该是心安理得。然而,他正想着“那事”,不免心中忐忑,蹑手蹑脚想上楼瞧瞧,有没有“那人”,不料被蓝凤猛然一喝,竟如做贼一般,吓得心里怦怦乱跳。此时惊魂稍定,立即换了一副倨傲的面孔,说道:“你是何人?大呼小叫做什么?”
蓝凤脸上刚闪过一丝怒气,但眼睛眨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平静之态,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又是何人?我们在此饮酒谈天,你伸头探脑做什么?”
“哼哼,你还不知道吧?这里是我开的酒楼,我要干什么还要请示你吗?”
“噢——”蓝凤拖着长腔,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原来是个开酒楼的。你既然是开酒楼的,不懂得尊重客人吗?”
“我不是开酒楼的!”
“哈!”子玉忍不住笑了一声。
“温兄有什么可笑?”
子玉正想着如何不让蓝凤难堪,想不到“哈”了一声,正好引火烧身,便道:“今天是郡……蓝公子在此为兄弟接风,那也是瞧得起这个酒楼。季兄如何蹑手蹑脚,似乎要探听客人说话?所以,你不能怪蓝……蓝公子生气了。”
季安略觉尴尬,蹑手蹑脚探头探脑,究失正大光明,平日里对自己的人材武功颇为自负,哪知刚一出道,武功便被眼前这个姓温的小子盖得黯然失色,待一见这个姓蓝的,连相貌也不禁自惭形秽,又在自家开的酒楼里被人当作贼似的呼来喝去。想到此处,不禁恼羞成怒:“温兄,今天这个姓蓝的对我呼来喝去,我请温兄不要插手此事。要知道,这里是南昌,不是荒山野岭,由不得你大显身手了!”
蓝凤柳眉已经竖起,正要拍案发作。
子玉微微摆摆手,说道:“季兄不必动怒,这与你的人材武功和酒楼东家的身份颇不相称。再说,蓝公子乃一介书生,你今天这样和蓝公子结下梁子,传到江湖上,岂不惹人耻笑?怎么样,季兄?是否饮上两杯消消怒气?”
“我,我……”季安不知如何表达才好,抓起蓝凤和子玉面前的酒杯,一口一个,连干两杯,又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忽然发现两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不怀好意地笑着望着自己,而自己却是气急败坏地站着,还要不断回答他们的问题,直如一个被审的犯人,于是怒道:“凭什么我要站着?”说着,从旁边拽过一张椅子,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下。
蓝凤见状,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开酒楼的,我在你这酒楼花钱请客,可并没有请你,你还是走开的好!”
季安也知道坐下来实是不该,但眼前这个局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你怒人家不怒,动武又不是人家对手,几条路竟没有一个台阶可下,心想,坐下来消消气,也算是个台阶,哪知又被人不紧不慢地弄了一句,真应了那句话,叫做“自取其辱“,正不知如何下场。
忽听楼下一声暴喝:“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随着话音,只听楼梯“腾”的响了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已经站到楼上。看来此人竟是两步就抄上楼来。
子玉一看,来人竟是旋风鼋!不禁心中一凛,想,今天不能善了了。
季安一看救星到了,立即起身,叫了一声:“师伯!”
哪知旋风鼋看也没看季安一眼,眼睛看着蓝凤,一脸尴尬相,接着便弯腰拱手道:“见过……”
没等旋风鼋说下去,蓝凤摆摆手道:“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说着,站起身来,对子玉道:“温公子,咱们可以走了。本想为你接风洗尘,没想到是这个局面。看来,宁王爷想整肃地方,任重道远哪!”说罢,看也不看旋风鼋和季安一眼,拽着子玉的衣袖就走。
子玉对季安道:“季兄,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又对旋风鼋道:“前辈保重!”便随蓝凤下楼去了。
出了酒楼,只见一弯新月挂在西天,清风吹来,使人感到分外清爽。
蓝凤道:“温公子,真是对不起!”
子玉道:“谢过郡主的盛情。郡主豪富尊贵,竟毫无骄矜之情,对下人又如此热情,令在下十分钦佩。”
蓝凤笑道:“倒是温公子的涵养,令我钦佩得很呢!”
说着话,已到了兴隆客栈。蓝凤道:“温公子,咱们这便分手了,但愿你回去睡个好觉,说不定有人正焦急万分呢!”
子玉进了兴隆客栈的大门,下意识地回头望望,只见蓝凤俏丽的身影仍站在清冷的月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