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一见,抱头痛哭。
子玉道:“沈大哥,你劝劝他们,现在看看两位老人的伤势要紧。”
赵青哭着说道:“父亲,父亲已经不在了!”姐妹俩又痛哭起来。
子玉连忙跟沈应奎进入厅堂,见赵方直挺挺地躺在厅堂正中的一张床上,衣服上满是血迹,手脸却是干干净净,显是被擦洗过了。
子玉问道:“赵伯母在什么地方?”
沈应奎道:“请随我来!”
子玉跟着沈应奎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里,见老夫人躺在床上,正昏迷不醒。
子玉看过脉象,又将赵萍和赵青叫来,一块儿察看了老夫人的伤势。只见心口偏右,碗口大的一片,乌青血紫。子玉轻轻摸了摸伤处,说道:“断了三根胸肋。”
众人问道:“有什么危险吗?”
子玉道:“大家放心,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伯母年迈体弱,要彻底好了,也得几十天的工夫。”
众人听说无性命之忧,也就放下心来。
子玉从行囊中取出一块裹成方块的药膏,抹在老夫人的伤处,用干净绢布裹过,说道:“这药膏,名叫万应回春膏,涂上后即可止住疼痛。七天换一次药,换过两次便可不再涂了。”
回到大厅,子玉开了两张方子。一张方子上是十五味药,用来煎汤内服。一张方子上是七厘散和紫金丹。子玉说道:“早上服七厘散,晚上服紫金丹,都是用煎好的药汤送服,服七副后即可停药,以后静养即可。三十天可下床活动。”
沈应奎忙派人照方抓药。
吃饭时,赵萍问道:“姐夫,你是怎样将父母带来的?”
沈应奎道:“前几天,接到岳父让人捎来的口信,叫我和你大姐前往一聚。适逢你大姐身子不适,我便驾了马车独自前往。
“到地方时,只见兵丁衙役将门口团团围住,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绕到房后上了房顶。待我赶到前院时,正见岳母被一拳打昏,岳父也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我想,此时救人最是要紧,于是便把两位老人抢出,放上马车,连夜赶了回来。”
“我爹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回到家中时,岳父尚有一口气在。也是岳父功力深厚,被刺中心窝尚能延续几个时辰。
“我和你大姐将岳父母放到床上,连声呼喊,岳父微微睁了一下眼睛,说了几句话,便……便再也没醒过来。”说到这里,沈应奎和赵青已是泣不成声。
赵萍哭着问道:“爹爹说了些什么?”
沈应奎看了子玉一眼,说道:“岳父大人要我和你大姐照顾好你,说要找到文公子,将来就……就把你托付给文公子了。大概就是这位兄弟了。”
子玉闻言,不禁面红耳热,心慌意乱连忙说道:“沈大侠但有吩咐,文子玉无不效命。”
“兄弟不要再叫什么沈大侠了。如果兄弟瞧得起,叫我一声大哥好了。”
“是,沈大哥。”这才略略消除了刚才的尴尬局面。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沈应奎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子玉和赵萍互相补充着讲了事情的原委。
沈应奎听罢大怒,一掌拍在饭桌上,顿时拍塌了一块寸许厚的木板,说道:“这是什么世道!就是粉身碎骨,也得报了此仇!”
“沈大哥说的是,连皇上都是这般昏蛋,百姓还有什么活路!”
沈应奎详细询问了凶徒的相貌特征,子玉和赵萍一一说明。
饭后,沈应奎叫人送来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将赵方成殓了,送至附近的城隍庙安放,众人又大哭一场。
未到晚饭时候,老夫人已经醒来,众人这时都稍稍有些宽心。
几人商量定了,由子玉去查明凶徒的来历踪迹,其余人在家照顾老夫人和安排赵方的丧事。
第二日一大早,子玉告别了沈应奎和赵萍等,仍走旱路,向北而来。一路上路过一个个村镇,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强索民女或拉郎婚配的情况。
黄昏时,子玉又回到了丹阳。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赵方的住处。只见昔日其乐融融的赵大侠温馨的家,而今已是一片焦土,一片瓦砾。子玉心情黯然。
他忽然想到丹阳县都头马义,由马义想到了镇江府。对,马义说将赵方所谓“就地正法”的公文正是盖着镇江府的大印,镇江府是条线索!
子时刚过,熟睡中的镇江府知府,被人从热被窝中提了出来。乍热乍凉,又是突如其来,这位平日耀武扬威的知府大人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等他清醒过来时,感到有一柄利刃正对着咽喉,因为从利刃上传出的寒气,他是感觉到了。
“好汉不须如此,有何要求请讲。”
“我只问你话,必须照实回答!”
“原来只是问话,不是索取钱财的。”知府略微放宽了心,说道:“好汉请问。”
“将丹阳县赵方就地正法是不是你下的文书?”
“好汉明鉴,下官出来没有下过此等命令。赵方赵大侠,我也是知道的,并无不良行为,怎么会‘就地正法’?”
“那文书上明明盖着镇江府大印!”利刃似乎又前进了一分。
“这怎么可能?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知道。处死一个人,我哪有这等权力?”
“你想想,你的镇江府大印最近被什么人用过?”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给你吓坏了……对,是前天……”
就在前天上午,镇江府知府正在大堂上审理公文,一个人大模大样地走到大堂上来,尖声尖气地叫道:“镇江知府何在?”
知府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堂吗?”
“哼哼,擅闯公堂?你睁大眼睛瞧仔细了,这是什么?”
来人拿出一块金牌。知府一看,马上酥了半边身子,不觉身上冷汗直冒。原来来人竟是东厂掌刑百户!
“不知大人光临,请赐教。”
“赐教没有,借你镇江府大印一用。”
“做官的就指着这个印,岂能轻易借人?”知府正踌躇间,就听来人说道:“嘿嘿,你不必害怕,我让你看一封信。”说着,将一封信拿给知府看。
知府歪头看去,竟是大内总管钱宁的亲笔,上面说是某某派外公干,所到之处,官府当予协助云云。
暗中人问道:“信呢?”
“那人只是让我看看,并未交与下官。”
“后来呢?”
“后来他要下官在两张镇江府空白的公文笺上盖上了镇江府大印,便扬长而去了。他们后来在上面写些什么,下官确实不知道。”
“你说的话句句属实吗?”
“好汉,我这又何必说假话?此事之中,下官确实也没有什么短处,如果好汉查出有半点虚假,好汉要下官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黑暗中的壮士收回利刃,越窗而出。
知府本想喊人,转念一想:“又没伤一根毫毛。此事谁都不知,我又何必多事?”
离开镇江府,子玉想着,如此看来,这伙人到地方上为非作歹,竟是受东厂委派或是东厂撑腰,但将赵前辈“就地正法”云云,则全系这伙人自己为所欲为。
看看茅山就在眼前,子玉想道:“有必要找太虚老道验证一下,看看对这伙人还有没有新的线索。”
时候尚早,子玉想,看看小丫父女去吧。摸摸怀中在镇江给小丫买的糖果,子玉心中不禁泛起一股甜意。
夕阳斜照的时候,子玉来到了山村。村民们两两三三,正在荷锄归来。子玉正要与近旁的村民打招呼,哪知村民们见了他竟纷纷躲避。子玉的心中顿时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他沿着那天壮汉们拉扯他走过的路,远远看见小丫家的门口,挂在树上的红灯笼已经黯然失色,在暮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曳,几片粘在竹篾上的已经褪了色的纸飘飘欲落。
到了门口,只见院子中空空荡荡,阒无人声。
“出事了!”子玉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推开新房的门,蛛网迎面向他飘来。屋里已经很暗了。子玉点着了蜡烛,还是那天的洞房花烛。还是那几张矮登,床上的被褥依然如故,床铺上已有些许灰尘。
子玉楞楞地坐在炕沿上,想着那晚听到衙役来时自己不得已钻进被窝的情形。那一头秀发吐气如兰的小丫,而今安在哉!
可是,眼前这一切,除了灰尘蛛网,又是那么安详,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乱七八糟搜查的景象。子玉百思不得其解。
他端起蜡烛,四下里照了照,发现墙上的弓箭不见了,门后的铁叉不见了。子玉的心中又燃起希望的火苗。或许,父女二人外出打猎多日未归?
突然,冲门墙上的一方白纸映入他的眼帘,只见上面写着:
“本来萍水相逢,何堪一夜恩情,莫叹丫头命薄,应嫌浪子无行。”
虽然字里行间对子玉和小丫的这段缠绵嘲弄调笑,子玉还是一阵辛酸:小丫不是外出打猎了,小丫走了,不知到何处去了!小丫,小丫,你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