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已是七月,但这几日南风劲吹。王守仁的军队,云帆高挂,顺流而下,其行甚速。于湖口附近,遇到宁王的叛军。
原来宁王自六月十四日率军出征,一鼓作气,连下南康、九江,转而顺流而东攻打安庆。闻南昌城失守,急回军救援。不料众将士连续征战几十天,已是人困马乏。而王守仁的军队却是养精蓄锐,蓄劲待发,又立功心切,宁王的军队竟是一触即溃。宁王、刘养正等叛军官员全被活捉,无一漏网。
王守仁得意洋洋,在中军舰上,亲拟捷报,自吹自擂一番,连收复南昌城也说成是自己出的围魏救赵之计,利令智昏,对镇国公主和靖边公光复南昌城的功劳,竟忘记了提上只言片语。
此时,有军官来报,问三百名被俘的嫔妃和三万名叛军如何处置。
王守仁甚是不悦,心想,这些饭桶,跟我这么多年,连这点小事还要我教!沉吟了片刻,道:“养起来,你有那么多粮食吗?”
跟在王守仁身旁的弟子罗洪先一听,心想,不好,先生又要开杀戒,忙道:“先生,那镇国公主交代,要尽量少伤人命。”
“好孩子,老师何时要伤他们性命了?他们不会自行掉到江里湖里淹死吗?”王守仁对那名军官道:“听不明白吗?还不快去!”
“先生!”罗洪先叫了一声。
“好孩子,当仁不让懂不懂?心外无物懂不懂?致良知懂不懂?大事不拘细谨懂不懂?好了,去琢磨吧。”
宁王叛军,除了几千名战死之外,三百多名随军嫔妃和三万多名士兵,全被王守仁溺死在长江和鄱阳湖之中。
王守仁自觉踌躇满志,春风得意,心想,你拿下南昌城算什么,我可是逮到了宁王,说什么也得炫耀一番。于是,蔽日旌旗,连云樯橹,乌云般地压向南昌城,满以为镇国公主或什么靖边公得亲自到码头迎接,便命令军士,在船上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鸣奏号角,打鼓敲锣。哪知闹腾了半天,城中竟无一人出来迎接。
王守仁张眼向城门楼上望去,见比前几日又多了几面大旗:钦封江淮公主姜,钦封安南公主蓝,钦封安国公主赵,钦封镇山公主蓝,……还有几面大旗,王守仁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心下愤懑,也不想问问旁人那些大旗上都写些什么。心想,这混蛋皇上哪有那么多姐妹女儿,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公主?
原来,正德皇上接到独孤行和文子玉的捷报,心中大喜,心想,自己命不久长,就这么一个可怜的妹子,原本放心不下。待知道妹子交了一批生死朋友,结拜了几位姐妹,自己就是死了,妹子也有了依靠。既然是妹子的姐妹,那当然就是自己的姐妹,既是自己的姐妹,那当仁不让就是公主身份,于是大封特封。封的时候又多了个心眼,知道赵凤与自己的把弟文子玉是青梅竹马,身价自然不能等同别人,独孤行是镇国公主,于是便封了赵凤安国公主。这一镇一安,天下太平。接下来,又封桃崖真人为护国真人,白茫为龙行散人,张健儿为一品靖海将军,傅六猴为云行散人。其余人众,按照独孤行捷报上的意思,也各有封赏。心想,这些人本无什么身份地位,却能在社稷危急之时挺身而出,又能兵不血刃光复南昌古城,实在是天大的功劳,怎么封都不为过,何况又是妹子的朋友,何况又不拿朝廷的一分俸禄,妹子见了亦必心花怒放。想到此处,不禁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那王守仁在船上向城门方向呆看了半天,心中懊恼,对一班吹鼓手尖叫了一声:“不要吹了!”。
正在这时,却见城门大开,走出一队人来。渐行渐近,领头的却是几名太监。只听一名太监高声叫道:“镇国公主有旨,命南赣巡抚王守仁这便交付宁王等人犯,即刻入城接旨,并参见五大公主!其余人等,就地待命!”
王守仁身后一名将官道:“我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打了胜仗,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那名太监道:“此事你得去问镇国公主,要不然,你跟着王大人一起进城问问?”
那名将官闻言,身子不禁向后缩了缩,嗫嚅道:“我……我……”
王守仁随太监来到江西巡抚衙门的大厅,见一众带刀侍卫分列两边,正中则坐着五名女子,左手第二名女子面罩蓝纱,却不知哪位是“镇国公主朱”。王守仁正在踌躇间,忽听惊堂木一拍,中间那位女子娇喝道:“见了本宫还不跪下!”虽然是怒喝,听在王守仁耳中,却并不觉怎样严厉,反倒觉得心里一阵麻酥酥的。
左手第二名女子道:“王大人虽然心外无物,还是想看看五大公主的惊世美颜呢!”只听右手第一名女子“嘿嘿”笑了两声。
左手第二名女子又道:“小丫头,有什么好笑?你还不知道啊,王大人可会杀人了,听说连七岁的小女孩子也不放过,这回一下子就溺死了三百多名嫔妃,看回头王大人一生气将你推到江里湖里……”
中间那名女子道:“那是那些人长得太丑,要是遇到咱们,嘿嘿……上回王大人不是将二姐的脚看了又看吗?”
“死丫头,这回非让王大人看看你的美足不行!”左手第二名女子说着,便弯下腰要脱中间那女子的绣鞋,一边说着:“王大人,你可瞧仔细了!”
这几名女子又说又笑,根本没把王大人放在眼里,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只听右手第二名女子道:“二姐,不管怎么说,王大人也是旷世大儒,当初将你的贵足瞧了又瞧,也是一时好奇,失了节操,何况古人云:秀色可餐嘛!此事就算我们吃亏了。给王大人看座!”
王守仁脸皮再厚,也觉得耳热面躁,无地自容。什么失了节操,秀色可餐云云,简直是胡说八道!一双臭脚,有什么可餐的?见侍卫搬过来一张椅子,慌忙坐下,垂着头,眼皮抬也不敢再抬。
王守仁刚刚坐下,中间那名女子扔过来一个黄绸卷轴,说道:“这是圣旨,你自己瞧吧!”
王守仁慌忙伸手去接,哪知竟未接着,圣旨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王守仁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中间那名女子道:“王大人功劳大啊,竟连圣旨也不想接了!”
左手第二名女子道:“我说三妹,这位王大人年迈色衰,人老珠黄,现在又是美色在侧,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也有情可原。反正皇上也不在这里,圣旨接与不接,倒也无所谓,是不是啊,王大人?”
众女听那女子说王大人“年迈色衰,人老珠黄”,再看看眼前的王大人,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面容枯槁,虽说是驴唇不对马嘴,倒也有几分相似,再也忍耐不住,竟轰然大笑。一个庄严的大堂之上,一时间叽叽咯咯,莺唱燕鸣。王守仁虽然心里发怒,一想自己竟然是“年迈色衰,人老珠黄”,忽又想笑,又不敢表现出来,弄得面部表情十分难看。
王守仁心想,自己此次擒了宁王,圣旨必是对自己的褒奖。哪知一看,大谬不然。原来圣旨申饬王守仁,捷报中全然不提威武大将军统帅之能,镇国公主、靖边将军和诸多江湖义士光复之功,竟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实在与大儒身份不符,令其重拟捷报,据实奏来。
五大公主申斥嘲弄罢王守仁,刚回到后厅,忽有江淮帮众来报,说是叛军的镇北将军和他的几名亲随押到。处理这等事情,自然是有“便宜行事”之权的镇国公主和靖边公名正言顺地来办。
子玉和独孤行来到大堂,见一人躺在担架上,另有几名宁王的士兵被绑缚着跪在地上。子玉走上前去,见躺在担架上的竟是季安。子玉道:“季兄,怎么是你?”
季安睁开无神的双眼,眼珠转了一下,又闭上,也不知道看见子玉没有。
子玉拿起季安的手腕,摸了摸寸口的脉搏,发现季安的脉搏极其微弱散乱,竟是内脏破损筋脉断裂之象,却居然又能让他不死,显是被高手以重手法所伤。子玉感到奇怪:季安是叛军之将,只有己方之人才会伤到季安,而除了自己身边的人之外,哪里还会有什么高手?况且自己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付季安,何况自从宁王叛乱之后,也从未听说过自己这些人同季安交过手啊?子玉不得其解,转脸望了望独孤行。
独孤行问道:“怎么回事?”
子玉道:“是被高手所伤。可是我们没有人同他交过手啊!”
独孤行见被绑缚的几名士兵,个个神情委顿,令手下之人给松了绑。士兵们喝了茶水,讲了事情来龙去脉,倒让子玉和独孤行啼笑皆非。
原来,季安随宁王攻打南康和九江,功劳颇著,被宁王封为镇北将军,留守九江。季安春风得意,只是没有美人在侧,未免有点遗憾,不由想起了美人赵萍。心想,温志宇一死,赵萍就该是自己的,狗屁兴献王子有什么资格!如今宁王爷红日中天,自己威镇一方,也算是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自古佳人配才子,美女爱英雄,夺回美人赵萍正当其时,那兴献王子能奈我何?就是皇上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