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一听,来了兴趣,道:“王爱卿,你用词不当。对蒙古叫做讨伐,就是打他几下,让他听话,并不是要消灭他。对乱兵,不叫讨伐,叫做剿灭。那乱兵的老巢在何处,找到了吗?”
“这个……”王勋一时语塞,道:“目前尚未侦知,只知在大同镇东南西北各方都有出没。”
“没找到老巢,你这不是废话吗?”
王勋道:“大将军息怒,给微臣几天时间,如果找不到乱兵老巢,再兴兵讨伐蒙古不迟,总是有仗可打。”
正德“嗯”了一声,道:“朕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找不到乱兵老巢,非打蒙古不可!”
白茫几人到大同后,与从京城赶来的六猴会齐。六猴道:“京城地面平静得很,小老鼠他们无所事事,盼着‘温大人’及早回去,再弄几个恶官打打。”
正德恰好也于近日来到。听说要兴兵打蒙古,白茫道:“战端一开,生灵涂炭。玉儿,闺女,你们两个去见皇上,尽量说服他不要打蒙古。这乱兵一定是要灭的,告诉皇上,乱兵的老巢可能在恒山北麓的应州一带。”
独孤行和子玉依言径直到正德的行宫去见正德。
进门之后,迎面遇见江彬和许泰。
子玉道:“二位大人好啊!”
江、许两人不搭理,对子玉怒目而视。
独孤行笑道:“二位大人,还不服气啊!”
江、许本来打算,要是公主不吭声,便装做看不见。独孤行这一打招呼,两人只好向独孤行行礼。
独孤行不再理睬两人,和子玉向里面走去。钱宁早听到独孤行的声音,先走出房来,就要行礼。
独孤行道:“钱公公,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繁文缛节都不要了。”
钱宁道:“唉,老奴这是想公主想得苦哇!”
独孤行道:“公公,我和温公子也都好想你哪!”
钱宁拉着子玉的手,道:“温公子风采更胜往昔,你和公主风风火火,为朝廷做了不少好事哪!”
子玉道:“总是公公指点得当。”
正德一见二人,龙颜大悦,道:“好兄弟,好妹子,你们让当哥的好想啊!”见独孤行比以前更显英姿飒爽光彩照人,心中甚快,道:“兄弟,咱这妹子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子玉道:“大哥,公主可不是我妹子,我叫她哥,这是我俩约好的。”
正德对独孤行笑道:“到哪都改不了胡闹!”
子玉道:“我们能够除恶扬善,伸张正义,公主可是立了汗马功劳。”
独孤行嫣然一笑,道:“别王婆卖瓜,自,自……那个了!”独孤行本来要说“自卖自夸”的,忽想,子玉夸我,怎能是“自卖自夸”?独孤行却不知道于不知不觉间,已与子玉在精神上融为一体,那是再也分不开的了。
子玉道:“朱大哥,听说你要打蒙古?”
正德道:“是啊,兄弟你来得正好。这蒙古鞑子越来越不象话,朝廷每年对他们赏赐无数,可他们给朝廷的贡品,一年不如一年。等打起仗来,哥哥我给你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兄弟的英名。”
子玉道:“朱大哥,这蒙古既然不来骚扰我们,我们又何必攻打他?何况战端一开,总是百姓遭殃,大军过后,必有凶年哪!”
“兄弟,这等军国大事,你可能不太清楚。自我朝开国,蒙古一直是我们的边患。这几年,边境你看着相安无事,还不是哥哥多次亲征,慑服了他们?”
子玉道:“朱大哥,你与其打蒙古,不如去剿乱兵。这乱兵在边境兴风作浪,才是朝廷和边境两边百姓最大的隐忧。”
正德笑道:“嘿嘿,兄弟,哥哥这次来,蒙古要打,乱兵也要剿。我已向大同总兵王勋交代过,三日之内给我查出乱兵的老巢,查出来呢,就去剿乱兵,查不出来呢,那就去打蒙古。反正你哥哥我不能在此虚度时光。”
“朱大哥,乱兵的老巢可能在恒山北麓的应州一带。”
“兄弟你怎么知道?”
子玉叙述了路上的遭遇,拿出乱兵的一块腰牌。
正德见上面刻有“应州大营”字样,沉吟了一会儿,道:“就让王勋他们重点查一查这些地方。不过,蒙古还是要打的,打一回,他就老实一回。好了,兄弟不必再劝我了。”
正德身为九五之尊,居移体,养移气,言语之间,不怒自威。子玉又从来不欲强迫别人听从自己,只是心情怏怏,不再言语。
独孤行道:“哥,你贪污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
正德道:“我怎么贪污了?你们奏章上写的就是一千万两,我给你们三百三十万两宝钞,不算贪污吧?”
独孤行道:“哪有那么多?只有三百万两!我当时还问朱镇,朱镇说就是这么多,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贪污。你说,这不是让你给贪污了吗?”
正德道:“必是钱宁这老家伙干的。这家伙服侍过先皇,年纪又这么老了,就让他贪点吧。妹子,兄弟,这三十万两,就算哥哥欠你们的,等哥哥瞅机会还了你们。”
子玉道:“朱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公主是说着玩的。”
正德不禁一阵嫉妒,心想,如果是我们三人在一起,我这个妹子一定总和我这个把弟是一伙的,我这个当亲哥哥的,反倒成了外撇。
二人回到了下处,讲了见到正德的情景。
白茫道:“大国之君,总是想着雄霸天下,让四方来朝。自古以来,为帝王将相歌功颂德的所谓正史,也总是喋喋不休地吹捧帝王的文治武功。殊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遭殃的总是老百姓。咱们江湖人士,也只能尽力替百姓想想了。”
独孤行道:“老爷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今日天晚了,明早咱们动身出塞,直奔东胜卫,若能见到我那蒙古小友,说服他们可暂避一时。皇上总不能赖在塞外不回来。好在蒙古百姓对于迁徙倒不是难事。只是这一段路程三百来里,又苦了闺女了。”
独孤行道:“我不苦,我还没见过成群的蒙古人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呢!”
次日,几人骑马向北,由得胜堡出长城,过丰镇,转向西北。
这一带由于连年征战,沙多草少,加之塞外苦寒,草芽尚未萌生,放眼望去,一片黄色苍莽。独孤行仍然吟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六猴道:“独孤妹子,大草原咱们是看不成了。”
独孤行道:“能见到这种黄天苍莽,也算不虚此行了。”
子玉道:“猴哥,想想内地,人群熙攘的市镇,狭窄的街道,泥泞的道路,污浊的空气,再看看这无边无际的高天厚土,真令人胸胆开张,豪气万丈,我真想在这里扎根呢!”
独孤行道:“那咱们便在这里寻一块绿草丰茂的宝地,养牛放羊,也不必回去了。”
子玉忽然叹道:“世事茫茫难自料,几多忧事上心头!”
独孤行道:“玉弟,你为何总是忧郁时多,欢乐时少?”
白茫道:“乖孩儿,人生本来就充满了痛苦,尤其是老百姓,若是没有战事天灾,他们的日子还勉强能过,也是眼含泪水,忍气吞声,受着官府和恶霸的欺压。前人说的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玉弟总是心忧百姓,便忧郁时多了吧?玉儿,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总要多看到光明才是。”
独孤行则反复念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路上,独孤行问道:“老爷子,你的蒙古小友是干什么的啊?”
白茫道:“此事说来话长。自洪武帝开国,赶走了蒙古,这蒙古后来便分裂成了三部,一部是鞑靼,一部是瓦剌,还有一部是兀良哈。这三部虽然都受本朝的封赏,却只有兀良哈与本朝的关系最为密切。洪武帝对这三部蒙古人,采取的是抚御之策,就是一边安抚,一边防御,从嘉峪关到辽东,沿边塞建起了甘肃、宁夏、固原、延绥、太原、大同、宣府、蓟州、辽东九个边防重镇,又在塞外建了东胜卫、开平卫、大宁卫三个外围重镇。
“永乐帝发动靖难之役,就是打洪武帝的孙子建文皇上,那时永乐帝还是燕王,便借了兀良哈的骑兵。永乐帝登基后,为了表示感谢,便将外围三镇送给了兀良哈。所以,兀良哈与本朝的关系最为密切。
“鞑靼、瓦剌经常骚扰边境,兀良哈则少有骚扰。鞑靼部多居于北海,就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瓦剌也居于漠北。兀良哈则从东到西靠近边塞地方生存。所以你皇上哥哥要讨伐蒙古,兀良哈首当其冲便要遭殃。
“咱们要见的我的这位小友,是兀良哈的王子,叫乌兰丹,是个很晓事理的小伙子。蒙古三部之间也经常互相攻打。十几年前,我忽然觉得在内地百无聊赖,便来到这大草原一游,正遇上鞑靼攻打兀良哈,我救了乌兰丹的父亲朵颜一命,从此结下了友谊。我发觉留在边境,做些解纷息争的事情很是有趣,便一待就是十几年。
“后来,鞑靼和瓦剌逐渐离边塞远去,边塞这五六年也就没有了战事。我又突然觉得无聊,这便又回到了内地,哪想到就遇到了你们这群姑娘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