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香哭着,断断续续地将绀香和玉奴的故事讲了出来,末了,还怕他们不相信,将琉白送给她的精元和洞光珠拿了出来,道:“这是琉白留下的,之后,他和玉奴就被鬼差给带走了。掌柜哥哥,他们是不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金千邑叹了口气,道:“或许吧,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绀香将精元和洞光珠送到了金千邑面前:“掌柜哥哥,这原本就是你店里的东西,绀香不敢拿。”
金千邑瞟了一眼,道:“既是琉白送给你的,你就留着作个念想吧。”
他从怀中掏出白玉美人,在手中抚摸着,喃喃道:“逆天改命,可又有谁能真的逆了这天地呢,到头来,终于还是自己吃了自己酿的苦果。禁忌永远是禁忌,触碰不得的,玉美人儿,这个故事,我不喜欢。”
这就是那人说的叫做玉女果的东西?
绀香好奇地探过头去打量着白玉美人,却被长随一把揪了起来。
“哎呀,你干什么呀?”绀香挣扎着尖叫。
“带你回房间穿衣服。”长随不由分说,便把她抱了起来。
绀香乱蹬着腿,叫道:“我不冷。”
“我替你冷。”长随没好气地道,抱着她走了出去。
绀香的尖叫声源源不绝地从门外传来:“长随,我最讨厌你。”
金千邑笑了笑,低头看着白玉美人儿,白玉美人面容无比哀伤,睫毛轻颤了颤,落下了一滴泪来。
绀香在长生当铺里呆了两个月,金千邑却只字未提给她找哥哥的事情,绀香不免有些着急了,可她却不敢直接找金千邑,只私底下偷偷给长随抱怨,长随知她心急,便时不时地在金千邑耳边旁敲侧击。起初,金千邑只是淡淡回答说还没有到时候,时间长了,金千邑也懒得再回答他,但凡长随提及此事,金千邑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长随便不好意思地住了声。
时间便在绀香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时候飞速溜过,转眼间,已到了五月。
绀香比初来时长得高了些,面色也红润多了,整个人精精神神,颇有活力。
和长随两个人一起坐在天字间高高的柜台后,总是绀香一个人说个不停,长随要么总在看书,要么支着头听绀香说话,眼神里的宠溺浓得用一池湖水来洗都化不开。他对绀香的喜爱显而易见,谁都看得明白,只绀香不明白。
金千邑整日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偶尔出来,也不看铺子里的经营,只拿一两样稀罕玩意儿,用上好的木盒装了,喜气洋洋地出了门去。绀香听长随说,金千邑是去清供铺找长乐姑娘去了,每每这时,绀香最是高兴,因为金千邑回来的时候,手中往往提着长乐姑娘铺子里新制的点心,这些点心的味道简直太过魅惑,绀香吃过一次后便朝思暮想,再不愿吃春熙城里别家的点心了。
这一日,金千邑伸着懒腰走了出来,敲了敲烦了春困趴在柜台上的绀香,将一封信递给了她:“绀香,替我把这封信给媚娘送去。”
“媚娘?”绀香不认识。
长随在一旁解释道:“就是城里制镜铺子悦己斋的老板娘苏姑姑。”
金千邑道:“她一直托我找一样东西,现下铺子里刚好有了,正好让她赶紧拿了去,省得让别人抢了先。”
绀香把信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仰脸问道:“为什么不让长随去?苏姑姑没见过我,怕她不信。”
金千邑看了看长随,笑得很怪异:“若是长随去,今儿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长随,为什么啊?”绀香好奇地问。
没想到长随竟红了脸,干咳两声,不愿回答。
金千邑坏笑道:“媚娘最喜欢长得俊俏的男子,尤其是像长随这样的少年,最对她的胃口,长随若去了,定会被媚娘狠狠吃一通豆腐,我可是于心不忍啊。对了,听说上次媚娘去鬼手家中,硬是要将惊蛰讨回去伺候她,被鬼手冷着脸拦了下来,她这才打消了念头。长随此时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所以,你就替长随跑一趟好了。”
绀香听了,一张小脸愣是皱成了苦瓜,一再问:“掌柜哥哥,你确定苏姑姑不吃女孩子?”
“不吃不吃,”金千邑呵呵笑着:“她只吃白俊小生,你就放宽心吧。”
说完,他打着呵欠准备回屋,冲长随道:“长随,我去睡会儿,若媚娘来了,叫我起来。”
长随送了金千邑,给绀香详细说了去悦己斋的路,又怕她不明白,还特意给她画了张图。绀香拿了图,郑重地拍了拍长随的肩:“长随,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小脸一绷,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慢点,当心摔着!对了,你见到苏姑姑,记得多多夸赞她的美貌,她会喜欢!”长随仍不放心,冲着绀香的背影叮嘱。
“放心吧!”绀香摆了摆手,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长随画的地图简单明了,绀香没多久便找到了悦己斋,它与长生当铺不过隔了两道街,坐落在春熙城最繁华的地段,没有牌匾,只在门口的墙上钉了块木牌,两个龙飞凤舞的“悦己”异常显眼,乍一看去,不像制镜铺子,倒像是文房铺了。只墙上钉的铜镜幌子明明白白告诉人们,这是一间镜铺。
绀香站在对街深吸了一口气,朝悦己斋走去。
这家铺子好生奇怪。
绀香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铺子里光线惨淡,看不见柜台,亦看不见人,能看见的,只是并排放置的几排架子,上面放满了各式铜镜,都是绀香从没见过的款式,上面的花纹千奇百怪,比她房间里那面光溜溜的铜镜好看多了。她沿着货架一排排看过去,这些铜镜都合着,没有一扇打开过,各式花纹像是活的,在绀香眼前飞舞晃动,她一会儿看见了山间流淌的溪水,一会儿又看见了百鸟簇拥着凤凰直飞青天,一会儿这景象又变成了满山怒放的花朵,她站在花丛中,四处回顾。
绀香看得痴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镜子上逼真的花纹。
“你在做什么?”一个稚嫩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绀香这才重新坠回到现实中来,她慌忙把手缩回来,低着头连连道歉:“对,对不起,我见这些铜镜好看,便忍不住想拿在手里仔细看看。”
那声音带着笑:“无事,这些铜镜本就是让人看的,只是有些会惹人遐思,不好乱碰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镜子,告诉我,我帮你找。”
一双葱绿色的绣花鞋转到了绀香的面前,她顺着这双绣花鞋朝上看去,一个两边梳着团髻的女孩正冲她眨眼睛,这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像养了两汪清澈的湖水,眼波流转间,湖水荡起了波纹,送来款款笑意。
绀香看着这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一时紧张,又结巴了起来:“我,我不是来买镜子的。”
女孩儿“扑哧”一笑:“不买镜子?那你来悦己斋做什么?”
“我,我找苏姑姑。”
女孩儿仔细看了看她,道:“你这是第一次来吧?除了指明要买苏姑姑镜子的客人,苏姑姑是不见她不认识的人的。”
“我不是她不认识的人,”绀香急忙解释:“我是长生当铺的人,掌柜哥哥让我来给苏姑姑送一封信。”
“原来是千邑哥哥让你来的!”女孩儿笑道:“苏姑姑就在里面,随我来吧。”
女孩儿也不怕生,牵起绀香的手便向里走,边走边自我介绍:“我叫孪镜,是苏姑姑的徒弟,你呢?”
“我,我叫绀香。”绀香头一次和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讲话,所以有些紧张:“我是长生当铺的伙计。”
“哇!你好了不起啊!”孪镜叫道:“千邑哥哥从来不收女孩子做他店里的伙计,你是头一个呢!”
“真的吗?”绀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是真的,”孪镜很肯定地道:“以前曾有女孩子去长生当铺请求千邑哥哥收留当伙计,千邑哥哥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所以啊,绀香你好了不起,竟然能让千邑哥哥破了他自己定下来的规矩。”
“嘿嘿!”绀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我是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早上,掌柜哥哥才答应让我做伙计的。”
孪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绀香,我真佩服你!”
她们牵着手穿过高大的架子,面前便开阔起来,不高的柜台后,苏媚娘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妆容,镜奁高高立起,遮住了她的面容,只声音从镜后飘出:“是千邑让你来的?”
“是,掌柜哥哥让我来给苏姑姑送一封信。”
“千邑这个没良心的,总算是想起老娘来了。”镜子后伸出一只指甲涂满凤仙花汁的手来:“把信拿来。”
绀香从怀中拿出信,递给了她。苏媚娘默不作声看完了信,忽地把镜子推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瞅着绀香,问道:“千邑人呢?”
绀香呆呆地看着苏媚娘精致的面容,心竟突突乱跳,苏媚娘身上的风韵是绀香在别的女子身上所没有见到过的,这种风韵,像是历尽了岁月的洗礼积淀而来,从骨血间散发,已然与她融为一体了。
绀香一时间竟忘记了回答。
苏媚娘倚在柜台上,没好气地道:“小姑娘,你哑巴了么?”
孪镜用胳膊肘撞了撞绀香,绀香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掌柜哥哥现在正在长生当铺里。”
苏媚娘拢了拢头发,很是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道:“难得他没往长乐那边跑。”
绀香仍是呆呆地盯着苏媚娘,忽然脱口而出:“苏姑姑,你好美啊!”
苏媚娘很是得意,笑得花枝乱颤:“呦,这个小妹妹说的话我爱听,千邑总算是找了个机灵的伙计,不像长随,木头脑袋一个,不管我怎么调教都不成气候。”
一提到长随,孪镜在一旁也捂了嘴偷笑。
“长随他人很好的,在长生当铺里,除了掌柜哥哥,就他最照顾我。”绀香急忙为长随辩解。
苏媚娘伸手捏了捏绀香的脸蛋儿,笑道:“小妹妹,我看啊,你是喜欢上长随了吧?”
“我,哪有……”绀香的脸“唰”地红了,连连解释:“我当长随是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