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传过来啊!师兄,这里!——你个笨蛋!”
“你说谁笨蛋?你才是笨蛋!”
“好了好了,你们一玩蹴鞠就吵架,以后不要和你们玩了……。”
正午的阳光如同清澈的琉璃般,透过半掩着的雕花木窗洒落在夙子翌的房间内。一阵喧闹声将熟睡中的夙子翌吵醒。他吃力的坐起身来,推开镂花木窗,望向外面。
原来是几个年纪很小的古华弟子在玩蹴鞠,他们过去经常会来这里玩,这里偏僻,不会被师父抓到。每每夙子翌看见了,便兴致勃勃的跑去同他们一起玩耍。
夙子翌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高大欣秀的凤尾竹轻轻摇摆,微风流连于枝头,竹叶的影子晃动在屋檐上。蹴鞠滚动在一个人的脚下,他弯下腰,将蹴鞠拿在手里,笑道:“加我一个玩怎么样?”
几个孩子看着逆光而来的夙子翌。虚弱而病态的笑容带着天真,孩子们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后异口同声高兴的喊道:“好啊!”
蹴鞠在空中快速划过,夙子翌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但仅仅一会,他变有些力不从心了。沉重的身子像灌了水银一般,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不清。
骤然间——蹴鞠带着锋利的气流快速穿梭而来。
“咚”!的一声闷响,那圆形物体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夙子翌的胸口处,顺着那力量的方向,夙子翌整个人被蹴鞠撞飞——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灰尘漫天飞扬。
夙子翌眼前一片模糊,所有景象都化作一团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双眼。待他清醒过来时,才看见几个孩子在他头顶茫然的看着他。
一个娇小的男孩子将他扶起来,道:“夙长老……您身体还未好……就先别玩了吧”
另外一个孩子用胳膊肘对了一下他旁边的男孩,尴尬的笑道:“是啊……等好了之后我们再一起玩……。”
“您的身体……似乎……呃……。”旁边的孩子急忙像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闭嘴。
夙子翌心里顿时失落,忽而觉得自己好无能,他的武功废了,就连一个小小的蹴鞠都能将他击倒。
他强颜欢笑道:“是啊……我的身体,好像真的不允许像以前一样能陪你们玩了,抱歉……。”
“长老……。”
孩子们低喃道,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
“你们玩吧,没事,我去一旁看着你们玩就好。”说着,他慈爱的笑了笑,摸着孩子们的头,随后一个人走开了。
夙子翌一个人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陶小夭笑盈盈的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到:“爹爹,这是步萝莉煎好的药,听说能治百病哦,唉,你说她不吹牛会死吗?啊,又是那些孩子,爹,会不会妨碍到你休息?我去把他们轰走啊。”
夙子翌沉默不语。
“爹……你怎么了?”她茫然的看着他。
“出去。”夙子翌半卧在床上,闭着眼睛冷静的说道。
“爹……。”她颤声唤他……
夙子翌突然猛的睁开眼,愤怒的吼道:“我叫你出去听不懂吗!”
“爹爹……你怎么了?先喝药吧,好不好?”陶小夭看着他的样子心底发慌,捧着碗的手开始抖起来,里面的汤药摇晃着。
夙子翌愤怒的翻手将陶小夭手中的汤药打翻,药泼洒了陶小夭一身,瓷碗‘啪”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凌乱四散。
窗外刚刚的欢声笑语声戛然而止,顿时四周寂静无声。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根本治不好了!你拿这些药来又有什么用!我的武功没了!仙身也没了!当我发病的时候会像狗一样的没有尊严!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现在让我死!!”他在床上怒目睁圆向她嘶吼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喘息着,眼中闪着泪光。
陶小夭咬紧唇瓣,十指用力扣着掌心抑制住眼中的泪水。
良久良久后,她安静的蹲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捡着白瓷碎片。‘刺溜’一下,一阵锐利的刺痛感——
她仿佛对疼痛一无所知,仍旧捡着瓷片,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染在瓷片上,嘀嗒,嘀嗒的敲落在地上。
夙子翌看着她的手中的血,猛地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散……
而陶小夭却还是像方才一样,执着的,一片片的捡着。
“不要再捡了!”
他哭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低着头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治好你……可我不想你死。”她安安静静的蹲在那里,阳光清冷的洒落进来。陶小夭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渐渐被鲜血染红的瓷片,泪水落下来与那片红色交融在一起。
她猛地抬起头来,在哭泣中对他大喊:“你就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吗!我试想过无数次你死后,我站在这个房间里,我会看到在这里所有的回忆!我会看见你以前穿过的衣服,我会闻见你身上的味道!我会以为你还在这里!但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啊……你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
陶小夭伤心的哭了……
“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我会好想你但是就是找不到你……。”
夙子翌心痛得仿佛就要窒息……他刚想说些什么,陶小夭便一个人跑出去了。
留下的,只有染在白瓷片上,她的鲜血和泪。
风很轻,阳光很安静。
月夜。
夙子翌站在无煕殿内的雕像面前,怔怔的望着她,白色衣角在夜风中缓缓飘扬,那眼神中有一股少年的热烈,恍若当年。
本来杳无声息的雕像忽然莹出淡淡的光泽——骤然间,那覆盖在上面如同薄冰的蓝光突然散发出冰冷锐利的光线——
雕像前,一个披散着浓密黑色长发的女性人形悬浮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冰一般凛冽的寒气,躯体四肢只显现出一圈散发着光芒的轮廓,她身后的景物清晰可见。
犹如天物,美丽得不可亵渎——
她不是出自于自然之手的生命,仿佛是创造世间的神灵。
她凝视着他的冷漠眼神有些微微的波动。
“你,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看着她,眼角有笑意。
像是重逢的故人,二人之间并无任何陌生感。
她开口,仿佛深渊中黑暗冷凝的波涛:“唤我何事。”
他神态忧伤,不去看她:“帮我个忙……这是我这辈子,唯一求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