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太太见了陆涧的父母,丝毫不提对方补贴聘礼的事儿,只说有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家中有钱,人又好,为了回避明年三年大选急着嫁人,看中了玉树临风的陆涧,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陆涧父母本来就感激堂兄夫妇相助,一直心有愧疚,又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加上想不到会有“失贞女倒贴”这种事儿,自然就信了几分。
陆母犹豫了下,说道:“本来我们不想急着给涧儿订亲的,怕耽误了他的学业,可既然是大堂嫂你保的媒,想来不会错的。”若是姑娘真的很好,先订下也行,等秋闱过后再成亲,也就不影响学业了。
因而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陆太太笑道:“满江都城没有不知道他们家的,是江都邵家。”
“江都邵家?”陆涧的父母都是惊讶无比,陆母奇道:“他们家那般富贵泼天,怎么会想着和我们家结亲?可不是开玩笑罢。”
“怎么会开玩笑?”陆太太早就被媒婆嘱咐过,准备好了说辞,“邵家虽然有的是钱,可到底占了一个‘商’字,士农工商,不比读书人体面清贵。他们家不缺银子,就缺有功名在身的姑爷。”反问道:“若不然,邵家大小姐怎么定了宋文庭?”
陆母和陆父互相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陆太太又道:“难道我们涧儿比不得宋文庭吗?涧儿比他年轻,比他俊俏,怪不得邵家三小姐愿意。”生怕他们不动心,还道:“涧儿和那宋文庭本来就是挚友,若是再做了连襟,岂不更加亲近和睦?说出去,那也是一段佳话啊。”
陆母原本还不是太动心的,听了这些,反而越想越觉得不错了。
陆父亦是连连点头,“这么说,的确是一门好亲事啊。”
再说邵家,不只是邵元亨着急,沈氏这些天也是心急如焚。只要一想到,邵景钰差点用热油毁了女儿容貌,就是怒不可遏,更是急得两眼冒金星,恨不得马上把两个女儿都嫁出去!
因而让儿子请了宋文庭和陆涧,到家里串门。
然后问起陆涧,可否订亲?有没有娶亲的意思?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待字闺中,底下的话就不用深说了。
宋文庭和陆涧都是怔住,半晌才回神。
等到一番阔叙之后,告辞出去,宋文庭忍不住欣喜道:“太好了!要是你能和邵二小姐订亲,那咱们可就是连襟了啊。”
陆涧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她……,自己能娶她?从前想想总觉得高攀,现如今宋文庭和邵大小姐订了亲,又觉得好像有了几分可能。
“走走走!”宋文庭大笑道:“赶紧回去跟你爹娘说,让他们家提亲啊。”
陆涧脚步匆匆回了家。
一进门,就觉得父母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涧儿。”陆母笑道:“今儿你大伯母过来,跟你说了一门好亲事。”把陆太太那些话都说了,然后道:“之前我们怕你成亲太早,耽误学业,可是现在想想,身边有个知疼着热的人也好,不如给你订下了。”
陆父点头道:“不是说宋文庭和邵家大小姐订亲了吗?给你定下邵三小姐,到时候你们俩可就是连襟,都从朋友做到亲戚了。”
陆母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有缘分啊。”
陆涧先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怔住,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三”,不由吃惊问道:“你们说的,到底是邵家那一位小姐?”
“邵三小姐啊。”
陆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猛地下沉,“订了?!”
陆母笑道:“你大伯母想保成这门好亲事,心下着急,都把你的生辰八字给要去了。”
陆涧的心越发往下沉,待到他问清楚父母,知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确认说亲的是邵三小姐,而不是自己中意的她,赶紧出了门。
陆父陆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陆涧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慌张过,急匆匆赶到邵家,找到沈氏,然而等见礼过后却是愣住,……话要怎么说?之前自己才说没有订亲,转眼又说父母给自己订下了亲事,还是订了邵三小姐,这不等于是在羞辱她吗?
“怎么了?”沈氏含笑问道:“有话只管说。”
“我……”陆涧在朋友圈里一向口齿伶俐,素有辩才,今儿却是卡了壳,“方才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撒谎也不对,回头和邵三小姐订亲的事,肯定会传出来的,岂不成了欺骗?
沈氏打量着他,琢磨了下,陆涧于自家还不算什么人,比较要紧的事,那就只能和上午说的事有关了。因为担心女儿的婚事,顾不得许多,问道:“是不是和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有了变化?”
陆涧垂下清澈的眼眸,不能撒谎,“是。”
“什么意思?”沈氏脸色不悦,猜疑道:“怎么了,你又不愿意了?”
陆涧张了张嘴,仍旧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氏见他默认了,不免脸色大变,厉声道:“陆涧!你当订亲之事是儿戏吗?你若是不愿意,早说,我的女儿也不是非嫁你不可,怎么能先应承,转眼又跑来反悔?”越想越是生气,指了大门,“行行行,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走!看在你是文庭朋友的份上,我不骂你,赶紧走!”
“等等!”一个绿衣白裙的少女冲了出来。
早上沈氏叫了一对女儿过来,说是让在屋里等着,等下有事。等到宋文庭和陆涧过来,仙蕙才知道是母亲急着给自己订亲,正在琢磨,自己要怎么委婉的拒绝?既不能让母亲对陆涧心生嫌弃,又不能急着定下陆家亲事,而是等到自己参选秀女回来以后,再提起此事。
却不料,居然偷到这么震撼人心的对话!
沈氏扭头见小女儿跑出来了,不由更加生气,“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仙蕙顾不上母亲的喝斥,又是震惊,又是难过,“陆涧!”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了一汪湖水,看着那个眼神慌乱的清雅少年,不甘心问道:“你为何出尔反尔?我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陆涧听了心里一阵难受,连连摆手,“不,不是你不好。”
明蕙也跟着跑了出来,上前拉扯妹妹,“你跟我回去!他不好,娘自然会给你挑更好的亲事,理他做什么?”冷声喝斥陆涧,“赶紧走!不要再碍了我妹妹的眼。”
“为什么?”仙蕙仍旧不死心,更不明白,前世明明自己和他订亲的,今生为什么不一样了?她想起前世两人有缘无分,今生又是,心里说不尽的酸楚,难受道:“你就算拒绝我,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陆涧看着那个清丽绝伦的少女,泪盈于睫,好似一支雨后带着露珠的白梨花,说不尽的楚楚可怜。眼下她满腹伤心委屈的质问自己,又是怨,又是恼,眼里分明写着对自己的情意,——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她。
沈氏已经气得脸色都变了,起身去推仙蕙,“进去,进去,脸都要给你丢光了。”
明蕙苦劝妹妹,“傻丫头,你为着这样的人犯不上啊。”
仙蕙只是心痛的喊,“陆涧、陆涧……”
陆涧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喊碎了,她没错,不该让她承受母亲和姐姐的责备,要错也是自己错了。忽然间,他抱拳单膝跪了下去,“对不住,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原本我是想结成这门亲的,可是刚才回去,我爹娘说……。”
沈氏不妨他会突然如此作为,惊诧之余,仍是生气恼怒,“你不必惺惺作态,没得跪脏了我的地,赶紧走!”
陆涧一咬牙,“我爹娘给我订下了邵三小姐!”
“轰!”好似一声闷响的巨雷,晴天霹雳,顿时将沈氏母女几个炸焦了。
仙蕙更是不可置信,惊呼道:“你再说一遍?!”
陆涧不敢看她伤心的眼睛,低垂眼帘,只看见眼前一团白云似的裙子在飘,声音难过道:“对不住,我事先并不知这些事情,是今儿回去忽然听说的。我那大伯母,已经把我的生辰八字要走,找人和邵三小姐的合八字去了。”
他骨子里还是读书人那些清明秉直,不仅没有人心险恶,反而良善,“总不好再伤了邵三小姐的脸面。况且,我不能退了她,再娶你,那样也是对不起你,而且还会让你承受流言蜚语,同样伤了你。”
“你这个书呆子,什么都不知道!”仙蕙又气又怒,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都恨不得伸手去拉他了,“你赶紧起来,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脸色难看道:“今生不管你娶谁,都行,但就是不能娶邵彤云!”
沈氏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也道:“陆涧你起来说话。”
陆涧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聪明,感觉出事情似乎有什么蹊跷。
他缓缓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陆涧。”仙蕙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有些话不能跟你说。”自己无法说出邵彤云清白已毁,牵扯出庆王府,那是会惹祸的,只能用最诚恳的语气道:“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没有任何坏心。你今生不管娶谁都行,但唯有一条,就是不能娶了邵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