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皇权的这条道路,一旦开始,就如同开弓之箭一般无法回头。若是回头,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甚至跌得粉身碎骨以后,还要遗臭万年!
自己何错之有?如何能够甘心一步步退让,忍气吞声,直到身败名裂受死?
如今的情势,不说父皇对自己的猜疑忌惮,也不说大哥的复杂疏远,单说他们身边的臣子们,就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手握兵权的靖亲王,威胁皇帝,威胁太子,是一个随时可能篡位之徒!
一日不除,一日不得难以安寝。
就在之前几天,他们就已经开始上奏,要父皇撤了自己手中的兵权,让自己好生休养调理身体,免得过度操劳了。呵呵,这种可笑的借口也找的出来!父皇没有准奏,不过因为眼下事情太多忙不开,加上局面不稳,暂时还未下旨罢了。
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等自己交出兵权以后,下一步,大概就是要让自己就藩远离京城了。
如果事情只是到此,自己或许还可以忍受,但是纵观古往今来的皇室斗争,——凡是成功推翻前朝的起事之人,除了做皇帝,便只剩下一死以谢天下。
至于身边人,也是一样不得善终。
高宸靠在床边闭了会儿眼睛,然后看向安静恬睡的仙蕙,她的脸上,还带着醉酒过后的嫣红霞色,抚了抚她的青丝,轻叹道:“仙蕙,我不会让你跟着一起受死的。”
所以……,即便你此刻不能理解,甚至心生怨恨,我也不会改变心中决定。
“仙蕙喝的酒有问题?”周皇后震惊怒道。
“是啊。”舞阳公主心情复杂又难受,“就这样了,老四还拦着我不让吭声,说是手上无凭无据的,大嫂不会承认,他怕……”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让大哥多心,让父皇多心。”
周皇后身子一软,瘫在椅子里,面色难看的缓缓别过了头。
夹在这中间最难受的人,非她莫属。丈夫、长子、幼子,像是三匹烈马,每个人都在她的心上栓了一个角,然后各自角力,弄得她左牵右挂的疼痛。
周皇后思量片刻,“要不然,早点让老四回江都罢。”分开也好,分开免得父子兄弟最后反目成仇,“眼不见,心就不烦了。”
“不行。”舞阳公主摇摇头,“江都是庆王府的旧势力所在,老四熟门熟路,而且之前还曾经领兵打过仗,有军功、有威望,这件事就算父皇和大弟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的。我仔细的想了想,如果就藩,老四只能去往辽州这种偏远之地。”
周皇后顿时怒道:“他们敢?!也不想想,这天下是谁……”
“母后!”舞阳公主惊道:“这种话可千万别说了,就连想一想,都不要。万一母后说话的时候,不修奥新带出一分半分倾向,让父皇和大弟误会,那可真的是要逼死四弟了。”
周皇后目光复杂闪了又闪,最终咬了唇,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现如今,还是先把算计老四夫妇的小人给找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周皇后渐渐冷静下来,没错,丈夫和小儿子的关系本来就够紧张的,哪里再经得起小人们在其中挑拨离间?那些小人,的确不该留了。
舞阳公主无法憎恨庆帝和高敦,但对太子妃,却是没有丝毫顾忌的怨恨,“汤氏之前算计仙蕙的清白,不顾大弟的名声,后来又和邵彤云搅合在一起。甚至到了如今,她占了便宜做了太子妃了,还不肯安分,依旧算计老四夫妇。这样的人,怎配做太子妃?!所以,这件事一定要仔细的查。”
周皇后静了一瞬,双目微眯,“彻查!”
没用多久,顺藤摸瓜查下去,便追查到负责宴席上器皿的太监。只有那个太监,身上有库房的钥匙,可以方便的单独做手脚。而其他人,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做手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今六宫并无势力分割,周皇后毫无顾忌,直接让人去拿那太监审讯。
“回皇后娘娘,负责器皿的总管一听说有人搜查,就上吊自缢了。”
“你们是蠢货吗?!”周皇后大怒道。
负责搜查的人瑟瑟发抖,赶忙补道:“不过在他的房间衣柜里,找到一个女子。”赶紧把人带了上来,“或许,可以审讯这个女子……”
周皇后原本要责罚宫人的,结果一看那女子,脸色大变,“你……,是你!”
舞阳公主更是尖叫失声,“怎么会是你?!”她好像看到鬼了一样,惊慌道:“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经被火烧死了吗?怎么、怎么会在皇宫里面?!”
仙蕙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原本以为会看到高宸的身影,结果并没有见到人。不由苦笑,自己还找他做什么?就算他当场抱住了自己,又如何?那不过是众目睽睽之下,做戏罢了。
真是难为他,以前还跟自己逢场作戏那么久。
现在一撕破脸,就连一言一语的耐心都没有了。自己甩脸子,他就干脆借口忙,躲在书房根本不见面,来个冷处理了事。想到此处,心中难免有一腔掩不住的怨怼。继而又恨恨的自骂,“没骨气啊?别人不理你,你还管他做什么?!丢了那些虚幻不着边际的东西,好好做靖亲王妃,多少能给家里人带点不少好处呢。”
当初是怎么劝母亲的?不是说,只拿父亲当个金主看待的吗?原来丈夫无情无义这种事,要看得开,要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其中有多难熬。
“醒了?”高宸走了进来,“太医说你没事,就是喝醉了酒。”
仙蕙冷冷道:“我喝的是果子酒。”
“嗯。”高宸说话,很少能够听得出语气的起伏。以前他和仙蕙好的时候,偶尔还会笑笑,说一、两句玩笑话,有点少年人的跳脱心性。在经历了宫变之后,他的那点冰山融化已经完全消失,甚至更冷了一层。
因而说起酒杯有问题,也是淡淡,“那黄花梨的酒杯被艾叶水泡过,容易让人醉。”
仙蕙吓了一跳,难怪……,自己今天脾气有点大。当时孝和挑衅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有犹豫就反驳回去,她故意说起陆涧的时候,自己抬手就给她一耳光!当时只觉生气,并没有多想过其他,此刻气极反笑,“原来如此。”
今儿的宴席,可是太子妃全权一手操办的!
仙蕙怒道:“她到底还想怎样?都已经是太子妃了,还不知足吗?真是……”目光扫过高宸的时候,发觉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正在迷惑,外面传来了厉嬷嬷的声音,“皇后娘娘那边来人,让王爷和王妃过去一趟。”
“走罢。”高宸起身道。
因为仙蕙醉酒的事,还在宫里,赶去凤仪宫自然很快。一进门,便吃惊的发现居然人都在!虽说今儿还有一场晚宴,大家没走,但是这么齐刷刷的聚集在一起,且气氛不对,分明就是出什么事了。
难道说,是有关自己醉酒的事?可是扫了太子妃一眼,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而大殿内,除了周皇后和舞阳公主以外,众人眼里多少都有一点疑惑,似乎都跟自己一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人都来齐了。”庆帝看向周皇后,问道:“说罢,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舞阳公主拍了拍手,“带人上来。”
一个年轻的宫装女子被带了上来,身上伤痕累累,押解她的人,穿的都是慎刑司的服饰,自然是才受过刑了。她被人仍在地上,然后一碗冷水泼了过去!大冬天的,被冰凉的冷水一激,像是激到身上伤口,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来。
“彤云!怎么是你!”
“邵彤云?!”
“啊……”
大殿内,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仙蕙更是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方才确认那女子的确是邵彤云,而不是别人!怎么回事?当日宫变之后,邵彤云就没有踪影的藏了起来,还以为再也找不到她,今儿怎么会忽地出现?而且,还是被婆婆和大姑子找到的。
“彤云?真的是你?”太子妃一脸惊诧之色,急步走上前,托起对方的下巴认真辨认了一番,然后吓得往后一缩,“彤云,你还没有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死过去的表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不由结巴道:“我、我……,这不是见鬼了罢。”
舞阳公主冷笑道:“装什么装啊?”已经决定和她撕破脸皮,自然不留情面,“这邵彤云不是你藏起来的,又会是谁?哦,当然了,你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太子妃气得尖叫,“胡说!跟我有何干系?”继而发觉自己过于激动,倒好像是被人揭穿以后失控一般,只得又忍了忍,“舞阳,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根本就不知道邵彤云还活着,如何把她藏起来?再说了,她是阴谋陷害仙蕙的罪人,我藏她做什么?若是知道她的下落,肯定会把她给交出来受罚,而不是藏起来!”
“表姐。”邵彤云声音沙哑,笑了笑,“你说的是真的吗?呵呵……”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枉费我,还打算什么都替你遮掩呢。”
自己今天决计是活不了了。
那么,临死之前,再拖几个垫背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