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梅见她脸上神色自然,仿佛真的与她推心置腹了一般,连连应答着。
带拂梅离开后,从屋子的偏房走出了一身着白衣的女子,身上披着厚重的狐裘,微微咳嗽着,高昂头颅,姿态盎然,带着一身的清冷,浑身透着些许的萧瑟,面上也有些憔悴,她闪烁着神色望向李若兰,幽幽道:"多谢兰夫人救命之恩。"
"清颜夫人不必言谢,我刚刚说过,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既然我救了你,自然有你的用处。"李若兰细细的打量着清颜。
清颜一怔,清澈的双眸像是染了灰层一般,暗自低下头,嘴角笑得苦涩。
她虽不喜百里初雪,却也不愿用肮脏的伎俩去害她,原本以为自己应了拂梅假装自尽能博得王爷一丝半点的垂怜,却不料会是这样的结果,拂梅竟然真的想取她性命。
好在她命大,没被白绫吊死,却也折折腾腾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李若兰出手相助,帮她治好了病痛。
"我能助你留在王府。"李若兰轻笑着走近清颜,伸手抚摸着消瘦的面颊,感叹道,"清颜夫人真真是冰雪美人呢,病态之美,更惹人怜爱。"
清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也很快就熄灭,自嘲道:"我这副模样,又怎么会……罢了罢了……"
"我愿意助妹妹怀上王爷的子嗣。"李若兰握着她的双手,神色坚定。
果然,清颜眼中细细碎碎的光芒最后慢慢的融成一片,三分惊愕、三分激动、四分欣喜的回望着李若兰。
"我虽得王爷垂怜,跟了他这么久也没能怀上子嗣,心里很是落寞……更觉得对不起王爷。"李若兰的语气也变得哀怨起来,拉着清颜絮絮的说着,"我与清颜妹妹一见如故,所以希望妹妹能长久的留在王府,与我作伴。咱们一起用心伺候好王爷,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
清颜不语,双手却似感激般的握紧了李若兰的双手。
百里初雪被接回浩瀚阁照料后,两三日便退了高烧,幽幽的转醒,只是脸上还带着苍白,双眼凹陷得有些厉害,直愣愣的打量着屋子的四周。
默秋见状,赶紧倒了一杯温水到她身边,慢慢扶起她,轻声道:"王妃慢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这才几日,竟让一个好好的人脱了形,瘦的只剩咯人的骨头。默秋暗自叹息着,默默的接过她喝完的水杯,让她平躺着:"奴婢去为您准备点吃的。"
百里初雪不语,只是瞪着双眼发呆似得望着头顶,脑中掠过大片大片的片段,最后喧哗静止,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屋外传来声响,却见一身黑色鎏金华服的银巽带着一身的凌厉刻骨,徐徐走了进来,而默秋则安静的候在门口。
许大病未愈,她的身上失了灵动和活泼,只剩下那双眸子幽幽的望着他。
银巽不语,只是轻轻的将她揽进怀里,吹着碗里热腾腾的肉粥,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到她嘴边。她也不说话,配合着张嘴。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瓷器相碰的声音,吃了一半,她便感觉自己吃不下,偏过头去,不料银巽突然出声,冷冷道:"继续吃。"
"我吃饱了。"百里初雪嘟囔着,带着撒娇的意味。
银巽置若罔闻,将手中的勺子往她嘴里推了推,她一瞪眼,最后还是无奈的继续吃,一直到碗见了底,他才放开她,将空碗放到桌子上,准备离开。 不知是她吃东西有了力气,还是她本就生命力顽强,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哗啦一下,掀开被子,光着脚丫从床上下来,紧紧的抱着银巽的后背,将脸贴在他背上,闷声道:"银巽,你要是同情我大可不必……"
百里初雪都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了。可是,她就是想听听他要说的话。
银巽突然浑身的肌肉都绷劲了起来,开始散发出阵阵强大的冰冷气息,如黑的眸子染着翘寒,掰开她的双手,转身扣着她的下颌,道:"本王还未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
百里初雪扯出轻笑,眸子里却浮现出一片水雾,掐了掐双手,口吻轻松道:“银巽,你真是个记仇的家伙!不过,其实你知道,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胡说!"银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样,脸部微微的抽搐,脖颈上的青筋暴了起来,一甩手,大步离去。
只是他也说不清楚,为何她说"你心里是喜欢我的"时候,胸口会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为何看到她躺在那破旧的屋子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会觉得不舒服。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取她性命,她却次次都能弄得命悬一线,如她说所那样,心中有了一丝半缕的愧疚。可是真的是这样么?又抑或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说真的,他也不知道。
百里初雪望着他的背影,幽幽的笑了起来,笑道脸上泪水连连落下,最后时候默秋进来将她按到床上,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床头,害怕她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银巽!混蛋!他真要她一个女孩子家搞得那么狼狈吗?说声喜欢她不行吗?承认心里有一点好怕 位置,会死吗?
哭着哭着,她又长长久久的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到了何时,只觉得天外一片漆黑,能听到屋外刮着呼呼的疾风,屋里只有一盏琉璃灯发着柔和的光芒。
"默秋……"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过了一小会,屋外传来门"吱呀"一声,只见默秋肩上都是白雪,从怀里拿出捂着的热气腾腾的药丸,示意房外的婢女端进去,而她则抖了抖身上的白雪,站在门外搓着双手:"奴婢身上带着寒气,就不过去了。"
百里初雪心中一暖,接过这婢女手中的药碗捏着鼻子喝完,冲着房门口道:"默秋,进来吧,这里有暖盆,我想和你说说话。"
"是。"默秋垂头进来,却是站在远离床的地方,怕床上的人儿沾染到了寒气。
"我睡了多久?这都什么时候呢?"百里初雪靠在床上歪着头。
"王妃睡了三日,醒来后又睡了一日,现已是申时。"默秋就是这样,能把你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该说的她能只字未提。如果小桃那丫头能学到她半分就好了。不至于她那么费心!
"银巽怎么知道我在洗衣房病重了?"百里初雪突然来了精神,往床边挪了挪,伸长脖子冲着默秋浅笑。
"据说是侍卫张义禀告的王爷。"默秋并未多嚼舌根,找了个合适的说法。
百里初雪点点头,不再发问,靠在床栏上一小会,突然掀开被子跳下来:"默秋,我想起来,躺了这么久。"
"奴婢唤人替王妃梳洗。"默秋垂头准备退下,却被她伸手拉住:"哎呀,不用那么麻烦,你帮我呗,再说你都再暖盆边上站了那么久,身上没有寒气了。"
默秋静默,心中却有股暖流,点点头便着手帮她收拾起来。
天空一片漆黑,飘着鹅毛般的大雪,目光所及之处的景物,都覆盖着白雪,黑白相称如一副山水泼墨画,有着清新素净的韵味。
那摘月楼映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越发醒目,楼顶发出柔和的灯光,百里初雪拥紧了身上的狐裘,眯眼眺望,只见那摘月楼的顶层有着摇曳的人影,一时兴起,拉着默秋指着远处道:"快看,摘月楼上有人呢!"
默秋望了一眼天空的雪花,垂头在她身后,恭敬道:"王妃,雪大,还是进屋休息的好。"
百里初雪转头笑得明朗,依旧苍白的脸上带着勃勃的兴致,忽溜溜的转动着眼珠,拉着默秋往雪中跑去,边跑边咯咯的笑着。
默秋本还担忧她的身体,抬头见她一脸的期待和兴奋,那些消了兴致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口,顺着她大步大步的往摘月楼方向跑去。
大雪覆盖了她一串串的脚印,回头时,已经不留半点痕迹。
跑到摘月楼下面时候,她只觉得背上升起一股燥热,想解下身上的狐裘,望见身边默秋担忧的眼神,讪笑两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推开摘月楼的门往里面走去。
这次竟然没有人出来阻止她。
百里初雪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爬,上次来也只是爬到一半,这次却要走上楼顶,气喘吁吁的说着:"默秋,累死我了,没事做这么高的楼干什么。"一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这楼道边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雪,她四处环顾着,不见半分人影,只有檐上垂下的夜明珠,被风吹的来回摆动。
"不对呀,我明明看到有人影的。"风一吹,她感到一股凉意,瑟瑟打抖,缩了缩袖子,拉紧了肩上的狐裘。
"哗啦"一声,破碎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色里格外清晰,她猛的回头,只见一扇半闭的门后伸出一只黑靴子,浓厚醇香的酒味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银巽?!"百里初雪赶紧过来,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他,菱角分明的俊脸上带着酒后特有的红晕,失了往日的锐利,反倒透着些许的脆弱,轻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喂,你醒醒,这样会着凉的。"百里初雪拍着醉得糊涂的他,无奈之下将他拖进屋子里。
这屋子有一张卧榻,榻前燃着火盆,墙上挂着一张画像,画像四周被装裱得很精致,尽管如此依旧可见年代的痕迹,画像的边缘有着淡淡的黄色斑点,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四周从房梁上垂下很多白色的布帛,布帛随着吹进来的风飘动着,衬得那画上的人物也栩栩如生起来。只见那画像上的女子一身白衣,明眸善睐,侧脸盈盈倩笑兮,一双玉足在莲花池边荡漾着,铅华褪清尽显天真。
好美的女子。百里初雪扒开布帛,在心里感叹着,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谁,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前所未有的失落袭上心头,轻叹一声,准备将银巽附上卧榻,不料脚下重重一绊,两人叠着摔倒一边,火盆也被她碰翻,红彤的木炭向四周飞散开来,点着了卧榻上的虎皮。
她一声惊呼,连忙扶着银巽到一边,脱下身上的狐裘准备扑灭火势,待她回头时,火势已经顺着布帛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