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博。”百里初雪的话一出,站在东方熙身后的侍卫便出声呵斥。却被东方熙抬手打断。轻轻的一句话却带着足够的威慑。随后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医仙请勿介怀,下人鲁莽。”
君子似水,谦谦如玉!
第一次百里初雪对这样一个明明应该提防的人有了这样高的评价,她不知为何对他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的怜惜,就连声音都格外的轻柔:“公子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病症,又何苦冒险来此一趟。”
罪孽是他父亲结下的,却不得不由他这个当儿子的来偿还!?于他,也是不公平的吧!?
东方熙对于百里初雪能够猜出他的身份一点儿也不奇怪,依然保持着浅淡的微笑:“想来看看名动天下的素手医仙,不知道医仙可否成全?”
百里初雪素来以轻纱遮面,东方熙的要求仅仅只是让她蹙了蹙眉,从他清亮诚恳的目光下捕捉到一丝难以理解的渴望与乞求,百里初雪竟然无法拒绝那双与她自己极为相似的清淡眼眸,莫名的她竟然正的取下了面纱。
当她清秀的容颜落入他的眼中,一种错愕,释然与满足的情绪在他的眼中一一的涌现,最后归于平静:“打扰医仙,在下告辞。”
东方熙的话音一落,他的侍卫何博便身手推动他所作的滚椅。
然而东方熙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百里初雪,那样深刻的凝视,那样好似要将她的容颜可入骨髓的目光,那样带着无法言说之殇的诀别眼神,让百里初雪心口一痛。
她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也会医治他。他于百里初雪可谓是仇深似海。两人何必再作无谓的推搪!?
“等等!”就在东方熙要与百里初雪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百里初雪突然出声。见东方熙停下,百里初雪转身对着小绯道,“去将我的玄阳凝玉丸拿来。”
“小姐!”这一次,小绯也忍不住惊讶。
“去!”百里初雪被那样莫名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情绪感染的极为烦躁,对小绯的声音也不禁冷了下来,而后转身对着东方熙道,“它能减轻你每日病发时的痛楚,延长你半月的寿命,让你……去后尸骨无损。”
说完,百里初雪再看了东方熙一眼,就再也没有停留一刻,转身走了出去,步子有些匆忙与凌乱。
心烦意乱的百里初雪在亭中坐了一会,刚刚回到房间,还没有平复情绪,一道黑影便笼罩上来,百里初雪猛然抬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小绯。
前一刻一口气还未放松,下一刻就看到小绯眼中嗜血的红芒一闪而过。
“小绯,你……”百里初雪话还未说完,只觉得后颈一痛,便陷入了黑暗。
一刻钟后,银巽打发走了方直到前线勘察,便来到百里初雪的房间,可是发现却是空空如也,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转身疾步走出房间,正好迎上同样急急而来的格衄恩切:“王爷,小绯姐姐方才驾着马车出去了,说是小姐要去前营。我看小绯姐姐的有点古怪,而且我叫小姐,小姐也没应。可是我明明看到小绯姐姐把小姐扶进马车,可是小姐就是没有应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所以来问问王爷。”
“小绯怎么怪了?”银巽紧张的问。
“小绯姐姐面无表情,目露凶光,好似……好似僵尸一般!”年仅七岁的格衄恩切努力回想着刚刚见过的小绯。
“不好!”银巽立刻明白了,脸色一白,运气提步,纵身就朝着门外掠去。
于此同时,小绯已经驾着马车走到城门口。
“停下!”守城的士兵横下长矛,拦下小绯的马车。
“我家小姐要去前营。”小绯有些僵硬的说道。
“原来是小绯姑娘,让行!”临头的守将立刻就看清楚架马车的是小绯,连忙讨好的笑了笑,一挥手让开了道。
小绯唇角一扬,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嘶叫,一跃飞奔的离去。
冬日的寒风格外的凛冽,扑面而来恰是一片片寒刀,刮在脸上,有一种刺骨的冷。
百晟坐落于南北部,尽管比不上大草原上散落的部落那般滴水成冰的程度,可是同样冷的让人发抖。
淅淅雪花飘扬,经过几日的小雪日夜不停歇的覆盖,小院青松,小亭黛瓦,都沉淀了一层薄薄的雪白。偶有一阵寒风拂过,卷起积淀的雪花纷扬,炫目的景色也别是一番怡人。
高耸在假山上的四角小亭飞扬而起,站在亭内,视线便可以越过重重高楼,方圆三里的亭台楼阁尽收眼底,此刻的百里初雪一袭大红的火狐长裘在呼呼而来的冷风中轻轻的飘扬,风夹杂着雪花,吹过她冻得有些泛红的脸蛋,好似留恋她素雅的容颜,散落在她的青丝与翻立而起的狐裘绒领间,然而瞬间变化作无形。
“小姐,天气森寒,老爷让奴婢给小姐送来参汤驱寒暖身。”身后的声音定时的响起。
百里初雪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这人便是她被掳到这儿后一直侍候她的丫鬟--紫陌。
紫陌见百里初雪没有反应,也已经习惯了,将手里抬着的木盘放到亭内的石桌上,目光触及到石桌上鎏金小火炉,再抬头看看小亭四角悬挂的暖鼎,不由得抬眼偷看了百里初雪的背影一眼。
这个小亭四面透风,可是因为这五个暖鼎,却好似杜绝了所有的寒风一般,这个小亭暖洋洋的。
她是聪明的丫鬟,所以将军大人派遣她来服侍眼前这位贵人。
她知道眼前这位贵人对于将军而言十分重要,将军已过不惑之年,却从未娶妻,将军府内将军亲手监工而建的莹阁是将军府的禁地。
可是她们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将军准备给将军夫人的地方,此刻她能够站在莹阁,她更加坚信这个猜测,因为这个云阁凝聚了无数至宝,一草一木都万分的讲究与精心。虽然眼前这位贵人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可是她与将军的关系也不是她们可以猜测的。
服侍这位贵人已经三日了,她大概能摸清这位贵人的脾气,于是见着百里初雪没有反应,也不敢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参汤升起的白雾渐渐淡去,估摸这时间再去端一碗,自从这位贵人来了,膳房的热食参汤就没有熄过火。
“我习惯小绯的侍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紫陌正准备端走已经凉了的参汤时,百里初雪终于开口了。
“我会送她过来。”紫陌正想开口回答,不想一个沉厚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紫陌心头一惊,忙转身对着站在小亭口,一袭玄色大麾,满身风霜聂啸行礼:“奴婢见过将军。”
聂啸对紫陌挥了挥手,紫陌机灵的会意福身退下。
“我还想知道,对小绯用了摄魂术的人是谁。”百里初雪转过身,一袭大红狐裘一扬,半空中晃过一道红芒,好似曼珠沙华瞬间绽放,可是盈盈水眸中,一抹杀气闪过。
“你应当知道,只是你不会相信,那个人就是你眼前的我。”轻易的扑捉到百里初雪眼底的杀气,聂啸凌冽的剑眉一蹙。
摄魂术,是她母后外家薛氏代代相传的的一种秘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薛家嫡系子女都会有这种秘术。
当日在军营百里初雪便是对聂九用了摄魂术,她供出小绯善易容无非便是要掩盖自己的这个异能。
这种秘术极为可怕,一旦被摄魂,终身便是施术之人的傀儡,想要解除,只能由施术术亲自解除,或直接杀死施术之人,显然,给小绯下了摄魂术的便是薛家的人。
可是,聂啸说他竟然会摄魂术!?百里初雪肯定不信了。
“不可能!?薛家的摄魂术从不外传。”百里初雪闻言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你我素未谋面,于我而言形同路人。为何要掳我至此!?”
“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见形如陌路!”
一句话回响在聂啸的耳畔,他的目光瞬间变得伤感与悠远,看着雪花飞扬前这一张素雅的容颜,视线透过了岁月的沧桑,仿佛看到另一张眉眼相似的脸,一样的决绝,一样的爱恨分明,也一样的……护短。
“你,和湘云很像。”情不自禁的,聂啸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听到聂啸以这样缅怀与思念的语气提及自己的母亲,百里初雪眼波一寒。
尽管这三****已经想到了一些,但是始终不愿意去面对。她的母亲从未对她言及过自己的过去,只是一句世族嫡女匆匆带过,她一直以为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却是没有想到她的母亲竟然与聂啸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虽然她不懂如此刻骨铭心的爱,但她却能深深的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娘亲的情。试问天下有几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可以为了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终身不娶?
聂啸有十一个孩子,无一个是亲生,至今无家室,这是百里多年来的一个谜,而这个谜的谜底便是百里初雪的娘亲--薛湘云。
“湘云是镇远候唯一的嫡女,亦是我聂啸的未婚妻。”聂啸看到百里初雪的不豫,唇角掀起一抹极淡却满是苦涩的笑意,将那段往事在她面前徐徐的展开。
“我和湘云都出身士族门阀,当年乱世中,聂家与薛家同时拥立先帝为王。关系一直很是密切!湘云与我又是青梅竹马,为了巩固政权,定下了我和湘云的婚约,我自幼便立志要娶湘云为妻。也许是年少不知情,湘云并不排斥这门婚事,我一直以为湘云心中也是有我的。”
说到这儿,聂啸的声音变得飘渺,眼中的沉痛更加深了一分,“湘云看似贤淑端庄,实则固执散漫,我幼时拜的高人为师,那一年我学成归来,家中也已经在为我和湘云筹备婚事,湘云却在婚前二个月找了我,央求我带她出去走上一遭,看一番尘世繁荣。我素来拒绝不了湘云的要求,也知道若是我不带她去,以她的性子自己也会偷偷跑出去,所以我便带了她出去,而后遇到了你的父亲,当时还是皇子的百里翔,他是湘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