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主,你才休息半个时辰……”
“无需多言,照我的吩咐去做。”不等小绯苦心再劝说,百里初雪便打断了她的话,清淡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小绯知道这已经是小姐最后的通牒,深知百里初雪脾气的她,只好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去执行百里初雪的命令。
小绯手脚利麻,等到百里初雪打点梳洗好后,她已经拿着安世平临时画好的地势图回来。
从小绯手里接过图纸,百里初雪让小绯将烛光拨亮,把图纸展开,拿着烛台细细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颦眉似乎在寻找着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仔细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蛾眉蹙得更紧;再从头看,还是没有发现,眉间的皱痕更深,再看……
直到第三遍看完,百里初雪打算看第四遍时,一双柔软的小手按在图纸上,遮住了所有的路线,就在百里初雪看着这双手眼中闪过不耐之色,与抬头呵斥时,小绯有些哽咽的声音响起:“既然已经决定袖手旁观,少宫主何苦还有作贱自个儿的身子骨!”
小绯她不笨,她的性子大大咧咧,只是不喜欢费心思,但只要她留心了的事情,她都能察觉起其中深意。
她知道她家小姐在找什么,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加的心疼。公主的父皇母后已经为了这天下而亡,她如今只是只身一人的百里初雪罢了。
为何她也要为这天下操劳奔波以致夜不能寐?这凭什么?天下不是她家小姐的,那些真正拥有天下的人可以为了私欲置苍生不顾,为什么她家小姐却要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废寝忘食?
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小姐要为他想守护的江山而劳心劳力!?这是何必呢!?
原本烦躁的心,因为这一句酸楚的话,疼惜的语气而变得柔软,百里初雪抬头,透过烛光看着眼圈已经泛红的小绯,轻柔的叹息道:“小绯,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小绯压抑的情绪爆发,不禁提高声音近乎吼道,“小姐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对谁都是仁至义尽。那人既然这么有本事当上摄政王,难道还没有解决的本事!”
“小绯,事情不是这样的简单,这次根本不是聂炎而是聂啸挂帅!父皇曾经说过,聂啸是一代将才,他行事多是出奇制胜,出人意料!若是他大败我军,攻入南泽城,那将会是一场灾难。父皇曾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他出山,他也不愿。如今,却甘愿做东方锦的走狗,为他开疆拓土。爹爹打下来的天下迟早会毁在他们手中。”
百里初雪眼中弥漫起哀伤,目光便得有些飘渺,好似真的看到那血流成河的一幕,“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发生的事情!”
“可是少宫主……”
“我有分寸,小绯。”淡淡的一句话堵了小绯所有的语言。
小绯见百里初雪如此强硬而又坚持的态度,也没有办法,只好走进她陪着她一起仔细的揣摩起图纸来。摇曳的烛红拉长两张素洁的容颜,投射到洁白的营帐上,纤细的身影,执着的神态,远远胜过万千粉黛。
“少宫主,会不会是你多疑了?”看了两遍,小绯便失去了耐心,“这一带,从敌军的驻扎地到这儿,出了峡谷外根本没有路!北边是钟南山,那边峭壁曲折,从那边翻越而来,没有一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百里初雪顿时也唯有凝神思考,恰逢此时,一股强烈的寒风吹进帐内,寒风过后,一缕浅淡的龙浅草香轻轻的漂浮过百里初雪的鼻息:“小绯,你身上怎会有龙浅草的味道?”
“没有呀?”小绯被百里初雪突然的一问弄的一头雾水,抬起手仔细的嗅了嗅,可就是没有问道。
猛然间,百里初雪眼中精光一闪,紧紧的看着小绯:“你之前可有碰到那黑衣人?”
“有啊,我是真的想要割他几片肉,后来想着不能弄脏您的宝刀……”
百里初雪没有再听小绯的喋喋不休,听到小绯肯定后,立刻再次看向图纸,目光凝在某一点,心里下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白雾茫茫,寒风猎猎。
厚的挥不开的浓雾伴随着寒风一起笼罩着整个大地,恰是从地面冒出的寒气,让人止不住的从脚底冷到了心口。
距离军营后方不足三里的钟南山脚下,百里初雪一袭纯白的斗篷在白雾弥蒙中翻飞,若不是那飘扬的青丝,只怕连站在她身边的小绯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她仿若已经融入了这白茫茫的世界一般。
“少……”小绯还是习惯叫她少宫主,可是,却偏偏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只好及时改口。
“小姐,辰时已过,小绯估计寒雾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散去。”已经在这儿守株待兔半个时辰的小绯终于失去了耐心,于是轻声抱怨着,“小姐,我们会不会白等啊?”
百里初雪闻言,目光淡淡的瞟了嘟着小嘴嘀咕的小绯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却是远远的投射出去,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浓雾,深深的凝视着那一条还未凝冰的河流。
龙浅草,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草,世人都以为其不存在,只因为它生长的尤为怪异,它要长在临近水源的地方,而且它见不得光亮,永远将自己的根叶长在泥土松软的夹缝之间。
不久前百里初雪再一次去检查了聂七的尸身,确定了他身上确实有龙浅草的问道,以及鞋上沾着的泥浆,还有带着泥土之气的湿润衣物,这无一不表明他在不久前曾经从地下行来。
整个钟南山方圆十里,唯有这里有一条小河,而且这个位置背对着营地,当初大军选择驻扎在此处便是相中了后面陡峭高耸的山壁,敌军不可能翻山而来,因此对于这边的防范于巡查极少。
也由此给了敌军可趁之机。因为谁也不会轻易的想到,敌军会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将着高耸入云霄的峭壁从地底下打通。
之前攻打南泽城,偷袭军营也不过是在为此刻故布疑阵,混淆视听而已。
“小……唔……”小绯看见百里初雪不理会她,正想再抱怨几句,可是刚一开口便被百里初雪伸出的玉手捂住了嘴。
只见百里初雪眼中精光一闪,莹润的玉耳动了动,松开小绯的嘴,超前走几步,再次确定自己所看到的:“来了!”
百里初雪收回目光,藏在斗篷下的手腕缓缓的抬起。她的手上握着一支羊脂白玉簪,那簪子上光芒四射的鱼目夜明珠,即使是在昏天暗地的白雾中,也依然璀璨的不能忽视。
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当一个个晃动的黑影在百步之外的浓雾中蹿出,百里初雪眼中的冷光不亚于弥漫的寒雾的冰凉。
“射!”举起的手猛然挥下,一道明亮的冷光在山脉上一晃而过。
“咻咻咻--”
“噗嗤噗嗤--”
一道道利箭从百里初雪身侧飞出,一声声没入的冷音在徐徐刮过的风中格外的响亮。
偷袭的敌军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看到一道明光闪过,不等他们想明白,一支支夺命的利箭便随风呼啸而来,随后便是伙伴们一个个中箭倒下。
此次领头的不是别人,就是聂啸的儿子聂焱,聂焱见此知道中了埋伏,立刻抬手给身后的下属下达命令:“分散!”
只是眨眼间,原本群集的聂家军便散开,瞬间好似淹没在茫茫白雾之中。
百里初雪见此唇角冷冷的扬起:“换箭!”
随着百里初雪一声令下,一支支带着火把的利箭朝着溪边的四周方向射去,烈火之箭扫过,寒雾顿散,一个个黑影乍现,还未等到避过带火利箭的聂家军反应过来,一支支锋利无比的冷箭便紧接着火箭而来。
“砰砰砰--”又是一批倒地之声。
“伏地进攻!”聂焱见此知道遇到了高手,遇强则强,反应极快,立刻下令。
一个个站在前方黑衣聂家军马上趴伏在地上,他们后面的同伴则用内力相辅,一掌打在他们的脚心,瞬间化作一条灵活的蛇一般擦着地面飞速前行。
“小绯!”百里初雪一听到地面摩擦的声音,便出声唤道。
小绯眼中一亮,旋身越上前,手中冷光闪过,软剑已从纤细的腰间抽出,足尖点地,恰是一只乳燕轻灵的飞跃而起,翻手一剑,剑的火花似乎拨开了寒雾,强烈的剑气横扫而过,山谷响起一阵阵惨叫,那些划过来的敌军纷纷停止在半路,艳红的鲜血顷刻浸湿了那一方土地。
眼看到自己的下属一个个送命,惨死于对方剑下,聂焱的眼在寒雾后变得赤红,双手握的“咯咯咯”作响,骨节分明,一声爆喝响彻山脚:“我要你陪葬!”
随着那一声爆喝响起,聂焱旋身飞起,带着浓浓杀气的寒刀朝着半空中的小绯劈下。
小绯正在得手的喜悦中,还未缓过神来,眼前闪过一道寒芒,一股强大的令她窒息的气流扑面袭来。就在她心头叫苦,准备挥剑迎上的时候,一股大力将她拉开,浅青的身影闪过她的眼角。
没想到竟然是安世平!武功也不错嘛!
小绯心里腹诽着,真是人不可貌相!
“乒乒乓乓!”半空中立刻响起刀剑相鸣的刺耳之声。
刀光剑影划过百里初雪的眼眸,却丝毫不能让她动容,宽大的袖袍挥起,又是一道明光从她手中闪过:“从左右两方围剿过去!我要他们全部有来无回!”
白雾茫茫中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命令,可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极快的在她身后响起,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影闪动,那细小的声音也在半空中激烈的刀剑相搏之声中,以及呼呼而过的寒风中淹没。
那边聂家军看到没有冷箭射来,也迅速提着寒刀朝着这方杀过来,然而还未冲过百步,破开白雾而来的便是从四面涌上的凤栖士兵,凤栖士兵提刀便砍,也不管砍没砍中,转身就闪,只是眨眼就消失在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