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一切都备妥了,只等您的命令了。”一个蒙着脸的侍卫久久没听到他下令,就走进来请示下。
他居然走神了,刚想回话,岸上起了一阵骚动,接着有人喝了一声:“各船暂缓启航,奉旨搜查。”念璃看去,只见一列虎贲卫已团团围住码头,心想来得好快呀!
幸好念璃早有准备。
巡塘使陪同上念璃主船的正是一习。
虎目豹步的一习十分的有礼:“念先生,打扰了。”
经过西北一灾,如今天下人皆知神医念璃。一习却知念璃是不能小觑的,经他彻察一番,发现念璃这号人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能证明他的出处,所以一习知道这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所以言辞之间很客气:“在下奉陛下的旨意,因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要搜查贵船队,请海涵。”
尽管一习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还是正一品的大员,念璃插手施礼,不卑不亢:“好说,能劳动卫大人亲自出马,想必是十分要紧,请吩咐。”
“不敢。请念先生集合男女诸人,在下检点您的名册和实数,船的各部分由虎贲卫检查,若有损坏,一习当加倍赔偿。”
念璃微笑:“有谁不晓大人治军严厉,大人的虎贲卫纪律严明,从不做扰民之事,在下信得过。方大。”他唤过随身侍卫,“拿名册过来,叫所有男丁到前厅集合,请小雪小姐带丫鬟仆妇们在花厅宽坐。”
二人领命。
由念璃陪同,一习到了花厅,帝国内男女关防虽不是十分严紧,但小雪还是带上了帷帽,和一习见礼,一习虎目扫视,告罪退出。
帷帽下的小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习那双虎眼,给人的压迫感不小啊!
回到前厅,手下已经结束搜查,均摇头,只说管事的名单上少了两人,他以目相询,念璃自若地说:“喔,那是在下半个时辰之前派出去巡视贸城商务的,应该走不太远,他们极易辨认,身上都有念某的管事令牌。”
一习当下告辞上岸,这时其余人等陆续回报没有任何发现,回头望去,念璃的主船已驶离岸边,风帆徐徐展开,念璃站在甲板上含笑拱手。
一习看着船渐行渐远,他的直觉告诉他念璃隐瞒了什么,可是又挑不出半丝瑕疵,念璃十分泰然,对他的到来没有诧异。
但正是此点就让一习升起了戒心。
可是这一切又太顺畅了,他隐隐觉得有事,也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一习苦笑,今早有几个大臣谏言彘刑有违圣德,结果陛下雷霆大怒,把这几位直接槛送回京,下了天牢。
青风急得嗓子冒烟,再三叮咛他和郑松、南不归不能放过一丝可疑,陛下这样越来越危险,皇后必须找到,弄得他也神经兮兮。
他招手叫过得力手下:“你带几个人去追念先生的管事,沿途打听一下,看有没有疑点。”
再说琉璃上岸不久,就见一列骠骑直奔码头而去,为首的正是一习,她和管事在道旁低头侧身。
待骁骑过后,琉璃就独自上路了。
管事本来坚持要送她到贸城,琉璃却说一习很有可能派人追查,为安全,他们应该及早分开。
管事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爷欲保护的重要人物,事先爷也吩咐过他们掩护她安全脱身就可,并听从她的安排。
见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指点从此去清河渡的陆路后就互道珍重,分道扬镳了。
琉璃慢慢地沿着另一条官道往前走,夏日的阳光炽热焦烤,不一会儿琉璃就觉得汗如雨下。
脸上的易容剂虽不会受汗水影响,但黏腻之间,毛孔不得舒张,也挺不舒服的,见前面有茶亭,不觉眼睛一亮,加快脚步,就进了茶亭。
茶亭是依树冠而建,浓密的枝灌在头上织成一张密密的网,遮天蔽日,背后是一片茂林,十分凉爽,客人只有寥寥几个,这个时候出门的路人不多。
琉璃叫了一壶茶,涩中有苦,但很能消夏解渴,她自嘲真是养尊处优惯了,独立生活的本能大约也丧失殆尽了。
她暗忖,这一、二日一习搜索重点应在海面上的过往船只或沿途的岸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注意到内陆上来,不如她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所谓大隐隐于市,银冷冽绝不会想到她既已离开却并未走远。
还是,他已经以为她早已魂归西去了!?他是否伤心欲绝!?
想到这里,琉璃心中一酸,她真的是很别扭很矛盾,在宫中时常想摆脱樊笼,真的出来了却又想着银冷冽。她只是想到银心山庄看一下银巽罢了。
如今她不少记忆都恢复了,只是想面对面跟银巽说清楚。但是银冷冽那家伙就是个醋坛子。整天吃些没必要的干醋,真是让她头疼不已!
茶亭里除了她,就是两个小商贩,因天热,在亭里堆了一地的货物,两人吃饱喝足了,和茶老板说着话,让她心里大震。
“听说没有,今儿一早夏宫戒备森严,说是出事了。”
“可不是,听说是宫里头一个奸人害了皇后娘娘掉进海里去了,可造了大孽喽,皇后娘娘,贤德啊,我这小本经营还是圣人听了她的话才弄起来的,唉,好人哪,海神爷爷保佑她。”民间称帝皇为圣人。
“我也是,春天家里还开了垦,眼看夏收在望,都是托了娘娘的福,那奸人就该千刀万剐。”
“就这样还有人给说情,圣人一生气,把他们都下了大狱。”
“活该。”…
三人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愤慨时,还敲着桌子。琉璃侧身望着林子,假装看风景,听得鼻腔一热,泪水差点流了下来。
多么淳朴的人们,她只是说了几句话,人们就如此厚爱她,而她好惭愧。
那三人见她似无动于衷,那老板道:“书生,这一路过来,有什么消息吗?皇后娘娘可曾得救?”
琉璃歉意地:“我路经此地,听说的和三位差不多。”
听口音果然不是本地人,那老板唉声叹气,“你们书生迂腐,圣人仁政,推恩你们读书人最多,要没有那些捐款,我这开茶亭的哪里有钱送我那孩子入官学,你们是学问人,总比咱们老百姓更懂饮水思源啊!”
琉璃听得心潮澎湃,羞愧自己是那么渺小,这赞誉,她何德何能?
耳边又响起银冷冽如何为她遣散后宫佳丽一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她泪水不由得难以自控。
琉璃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径自离去。
两天后,在宁城的当铺里来了一位温婉秀丽的少妇,虽是一身粗布,却难掩雍容高贵,她声称欲去贸城投亲,因为少了盘缠,不得已死当一件绣工精美的软烟罗衫子。
当铺朝奉一眼看出这是件出自京师琉璃坊的精品,也不问来历就收下了,宁城不大,马上流传开来,士绅体面人家闻风而动,争相购买,当铺着实赚了一笔。
此时锦衣卫已侦骑四出,立即发现了不寻常,马上派人高价兼恐吓索得衣衫,送回夏宫,并探听到此女于当天坐车去了贸城。
立即知会虎贲卫和皇家侍卫在沿途各关口布控,搜索过路车辆和比对行人,却都无功而返。再回头追查,却又得知有一年轻书生去了范城,锦衣卫不敢怠慢,派人回报,同时又追了下去。
而此时琉璃在车场里晃了一晃,以她的本来面目扮成书生另行坐车去了另一座很大的城镇范城,在城里的寺庙里住了下来,深居简出,调理身体,象她这样的寄居书生很多,和尚们都习惯了,只要给钱,他们是不会来追究谁的来龙去脉的。
她放开了心事,江山如画,好不容易没有一大堆人跟着,她深藏的玩性大发,那就捉个迷藏吧!
在宫中曾看道一幅《太白山图》,那图山峦绵延,苍松夹道,溪桥隐现,红树点点,僧侣往来,香客行息,青山绿水,重楼飞檐,当时她叹为观止,索查图籍,是渤海郡的范城,既已出来,那就好好玩一玩,索性恃宠,任性到底,银冷冽会生气,可是衣衫应会如期送到他的面前,希望能浇灭他的怒火。
银冷冽几乎揉碎了手中的衫子,看了锦衣卫的奏报,他双眼喷火,紧绷着脸,维持这种姿势有一注香的功夫了,殿里诸人面面相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银冷冽揉着衣衫,思索着,突然他看见了什么,霎时放柔了表情,笑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前几日赶到夏宫的南不归忧心地:“陛下,您没事吧?”陛下疯魔了不成,刚才还是火龙,现在又是蛰伏的狮子了,当真是龙性难测啊!
“传旨下去,朕和皇后出巡,国事暂由夏清风代理,郑松辅助,青风、一习准备骑驾,明日随朕出行,还有今晚在淡水清檐阁朕要宴请功勋将士,皇后明日随驾就不出席了,各位夫人另赐御膳吧!”银冷冽握着衫子走下须弥宝座。
“等等,您真疯了?”南不归着急了,“陛下,您也不必急,有衣衫就说明皇后好好的,咱找就是了,您用不着离宫出走阿!”还空口白牙说皇后如何的,发癔症不成?
青风眼尖,早看到了银冷冽目光所系,略一思索,躬身:“陛下大喜。”
南不归看出了端倪,这衣角有蹊跷:“陛下,别买关子,好歹微臣几个陪你一起煎熬了几日,快告诉我们。”银冷冽想了想,把衫子递给他,“给你看看也无妨。”
南不归接过,撩起衣角,湖色的衫子原只有几瓣弯弯的柳叶,衣角上却多了一只拳头大小青色的密生三角形刺的果实,色泽稍浓,分明是后添加上去的,不仔细还挺难发现。旁边还浅绣了个苹果。
“这是苹果和榴莲啊!”南不归随即会意:“苹果,平安。榴莲,留恋,流连,原来如此。皇后好好的,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