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琉璃走了?走哪儿去?她怎么能走了!是闹脾气么?
他让她委屈了,所以她不高兴了想离开,是这样吧?那追回来解释清楚,是不是便好了?
刚刚踏出龙泽宫,便看见御使安大人跪在门外,一张脸上皱纹遍布,眼神却十分坚定地道:“外面大军压城,陛下应该在自己的位子上,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离宫出走了,他还会如此说法!?
银冷冽冷哼一声,绕过他,却又被他拦住。
“儿女情长,绝对不能高于家国天下。不然,陛下您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安大人表情严肃,认真地道:“今日如果您非要出宫去追德贵妃,那边从老臣的尸体上踏过去。也好免去了我安家人惑乱君心,致天下人不顾的骂名。”
帝王沉了脸色,心里更是焦躁不安,怒道:“安大人?璃儿可是你的女儿啊!别拦着朕,你以为朕不敢对你怎么样!?”
安大人微微一笑,眼角的纹路也深了,不避不让地拦着银冷冽,道:“皇上没有什么不敢,老夫的命也不值多少钱。只是,今日若是不拦着您,您这一走,凤栖江山必然毁于一旦。成功只差一步,您大可以先稳了江山,再去追回璃儿。陛下,江山为重啊!”
“琉璃也是重情重义的孩子,您日后好生解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可是眼下,您若负了这江山,太后一生为您的付出,便全部付之东流了。璃儿一直以来的隐忍也白费了,不是嘛!?”
银冷冽红了眼,僵硬着身子站在龙泽宫的台阶之上,抬头望去,天上的云大片大片地往远方而去,他压抑许久,终于让心里的冲动被狠狠碾碎在了理智之下。
“安大人说的,朕明白。”拳头已经松不开了,帝王低着头,哑着嗓子道:“在这个位子上,朕必须以江山为重。朕明白,朕都知道。可是,今日我这样让她走了,以后坐稳了这江山,也不会幸福。不过,安大人要的是这江山稳固,也不是帝王的幸福。所以罢了,也许你是对的吧!理智上说来,江山比感情重了太多。”
安大人一震,听着帝王这语气,心里难受起来。陛下是爱惨了自己的女儿啊!同时心里也替自己的女儿难过。
可是今日若他不拦下帝王,他日凤栖江山一朝毁去,那他这个将安琉璃送入宫的罪人如何在九泉之后面对太后啊!?
“朕会做好朕该做的事情。巽王爷余下的的兵力即将到达,我们将那二十万大军拖上两天便可以前后夹击,同时在宫门上悬挂叶相的尸首。这一场战乱也该停歇了。”
帝王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越说越平静:“朕答应过母后,必定除掉叶相,稳我凤栖江山,带着凤栖进入另一个盛世。那是朕答应她的。若是做不到,朕也没有脸下黄泉去见她。”
“皇上…”安大人轻喊了一声,眼里有些担忧。
深吸了一口气,帝王一笑,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龙泽宫。
“其实安大人您的心里,何尝不是感情重于江山。只是您不能,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护这江山,好歹完成她的希望。对么?”银冷冽最后说了这一句,便踏进了龙泽宫,坐回了他的位置上去。
安大人站在原地,有些微微发抖,一双眼里也慢慢流出了泪。这孩子,竟然知道么?
只是,那都是老一辈的故事了,他们还真不该知道。
琉璃这一去,他其实没有把握以她的性子会发生什么,但是银冷冽说错了一点。
他怎么会不看重他的幸福。他的幸福也就是自己女儿的幸福啊!
楚立和青风在殿内,显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先前还为琉璃不值,现在却是心软了下来。帝王的神色有些疲惫,好像整个人突然心死了一样的灰败,最初的冷漠又回到了身上,再没留一丁点儿情感的温度。
谋划这许久,一个少年初登龙位的帝王,一点一点从权倾朝野的丞相手里夺权,再策动这造反,引君入瓮,最后一网打尽。银冷冽的心,比他们想象的更狠更果断。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真回忆起来,有些可怕吧!
那时,他不过是几岁孩童。
现在,一切即将结束,他想了许久的东西,也即将到手。可是为什么,离成功越近,越不开心?
帝王的脸色冰冷,默不作声地看着手里的印鉴,微微握紧。
第二日,高坐龙位的帝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国都里渐渐减少的尸体。指挥着人在宫门处设防,务必要拖住这二十万大军。
第三日,一万精兵围宫,帝王亲自下阵,斩了领军头颅。连着叶相、叶紫烟以及其他叛军的头颅一起,悬于宫门之上。
第四日,九万青白军与一万皇骑军列于城门之外,与二十万叶家军对峙。大战至黄昏,损伤各半。皇骑军几乎无损。
第五日,余下援军到,与叶家军对战。叶家军几日以来没有粮草,兵力大损,且主将已没,溃败如流水。
第六日,剩余四万叶家军降。
帝王站在门楼之上,看着下面跪成一片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空得发疼,手指捏得再紧,也觉得抓不住任何东西。
六天,这一场大战结束了,他平了凤栖这场内乱,彻底集中了皇权。
六天,安琉璃那一去,再也没有消息。
这六天,他也未曾有过一次好眠。
静兰姑姑站在帝王身边,不知不觉便落下泪来。这两个孩子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银冷冽什么也没有说,只让洪公公宣读了旨意,将降军编入边防的军队之中,清扫国都,重建被大水淹没的房屋,从山上接回百姓,免税一年。
宫门重新缓缓开启,明亮的大殿之上,帝王一身龙袍,坐拥了这天下。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新朝经历了风波,也该更加成熟了。帝王却好像没什么变化,同初登基一样,冷漠如冰,让人不敢靠近。
后宫又新选了秀女,水灵灵的人儿们怀着对这个王朝最尊贵之人的憧憬,踏入了这一片繁华。可是银冷冽,似乎更加繁忙了起来,再也没有理过后宫。
等得久了,便有秀女愤愤不平地问宫里的老人儿,皇上为什么不进后宫?
有一个穿着菊色锦衣的宫女,淡淡地回答她们:“皇上在等一个人罢了。”
秀女们不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听闻,有一座红鸾宫,里面没有主子,却容不得任何人踏入。帝王偶尔会从那里经过,却一步也没有进去过。
是在思念那宫殿原来的主子么?那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
那宫女什么也没有说,只看着红鸾宫的方向,落下泪来。
“菊香。”帝王淡淡地唤了一声,侧头看着外面的风景道:“朕想起来了,她离开那天,恰好满了一年。
”
“陛下该休息了。”菊香看了也心中难受,自从主子离开后,陛下去也没去过红鸾宫了。她与翡翠也只是安安份份地呆在宫中。满怀希望地等着娘娘归来。直至有一天,静姑姑来到红鸾宫,说要她到龙泽宫近身伺候帝王。
大抵是因为,她是跟在主子身边最久的人吧!皇上想念主子了,就会和她说说话话,聊一些以前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银冷冽下巴上有了一些青青的胡须渣子,菊香看着,便知道帝王又是连续几天在批改折子,没有好生休息了。
“派出去的人,都说没有消息么?”菊香轻声问。
帝王闭了闭眼,苦笑道:“她是故意在躲着朕,不然也不会找不到她。银巽…定然是在她身边吧!这半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安府那边也没有消息吗?”菊香皱着眉目问道。
银冷冽摇了摇头,“安大人身子还算康健,一直没有什么大病大痛。她也没那么挂心,也是料到朕到留意安府的动向。竟然狠心一封家书也没送回来。”
“陛下……”菊香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菊香,你先下去吧!”此时静兰姑姑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
看着菊香离去的身影,银冷冽觉得异常的刺眼。
“姑姑,朕觉得,她应该还在凤栖,没有离开。”帝王慢慢地起身,胸口又是禁不住地一阵疼痛。捂着胸口顿了半晌,银冷冽沙哑着声音开口:“静兰姑姑,朕到底需要将凤栖治理到什么地步,才可以去找她?我真的…真的想见她。”
静兰姑姑眼眶一红,跪了下来,磕头道:“陛下,您已经足够好了,娘娘她在外面看着您治理的凤栖,应该也会为您开心。娘娘她…娘娘她会回来的。”
“怎么会…”银冷冽摇头,苦笑道:“是朕自作自受。罢了,罢了。”
静兰姑姑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叩了叩头。
“听闻,安大人好像病了。”银冷冽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又恢复到平日的无波无澜的样子:“他是凤栖的功臣,这么久了,也着实不容易。明日,朕便去他府上看望吧!”
“皇上英明。”
娘娘会回来的,静兰姑姑心里一直有这样的预感。只是她没有预感到,等琉璃真正回来的时候,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时光荏苒,人总在变,错过了多少风景,留下了多少回忆。只是心里的人若一直没有变过,那久了,便是一道伤疤,很疼,但是愈合不了。
两情相悦的话,总有一天会重逢。只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在感情里,也同样适用。
“哎,咱们的日子可算是安定了。那一场大水之后,重修的国都,房屋都好像大气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