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曼姨一直以母亲的身份围绕在她身边,的确,关于过去的种种,要不是这次白姝安阴差阳错,独自来到云城,要不是因为曼姨偶然遇见了洛天齐,她根本不会跟自己透露半句,人非草木,究竟是谁将曼姨伤的这么深,竟然令她再也不愿相信爱情,宁可孤独一生。
“刘伯伯愿意告诉我这个人的身份吗?”白姝安对于此人的好奇,并不仅仅因为他与曼姨不同寻常的关系,而是本能地觉得这条线索或许跟她母亲去世的血案相关。
刘云河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会,终于爽快地说:“哎,那些个陈年旧事,要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我是不会透露半分的。不过今天既然是姝安有兴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
他随手拿过身侧的高脚杯,泯了一口幽深的红酒,像是正在品尝一段逝去许久的苦恋一般,悠悠说道:“我呀,出生在云城附近的乡下,家境呢,极其一般,对读书也没多大兴趣,不过却交到了一个成绩优异的好朋友。
我这个好朋友酷爱读书,也有出息,咱俩一起读到高中,他考上了云城大学的新闻系,我却名落孙山,沦落为舞厅里的一个小小领班。
他大学毕业后,进了报社,当起了小记者。我呢,也慢慢爬到了舞厅经理的位置。他闲着没事,就常常到我这里来蹭酒喝,就是那个时候,他跟曼音认识了。
我没想到,他们两个一来二去,就擦出了火花,更没想到,我那个好朋友一方面跟曼音交往着,另一个方面又招惹上前任市长的女儿。
后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猜到了吧,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自然是抛弃了曼音,而娶了那个市长的女儿,他的事业就此如日中天,从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一路攀升到主编、社长,后来又自行创办报社、电台、电视台,如今在云城的传媒界,他俨然就是无人能及的传媒大亨……”
传媒大亨!能够够得上这个称号的除了静江传媒的董事长傅伯轩,还能有谁?
白姝安的脑中当即浮现出那个面色沉静、容颜俊厉的中年男子……
难怪曼姨如此痛恨云城,她千方百计地装病推辞,不愿出席她的婚礼,原来除了避开洛天齐的耳目之外,更重要的恐怕是想逃避这个将她抛弃,令她心碎的男人吧!
她身边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前一阵,静敏刚刚跟傅伯轩的女儿扯上关系,这一刻,连自己最为敬爱的曼姨竟然都跟傅伯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白姝安心中的纠结不免又多了几分。
刘云河却是如释重负般长叹口气,“你猜到了吧,的确是傅伯轩没有错。别看他现在一副高高在上的威严样子,小时候,咱们就是一起在田里玩泥巴长大的。呵呵……”
“刘伯伯,姝安现在可真是笑不出来呢。”
“那些都是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如今,连你曼姨都看开了,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曼姨真的看开了吗,如果是,她就不会至今仍然不敢回到云城,或许她的心里一直都恨着他,而这种绵延不绝的恨,其实是来源于无法忘怀的爱……
“刘伯伯,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曼姨和黛云阿姨以前在霓裳丽影时的生活,她们,就跟刚才我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女人一样……”白姝安突然涨红了脸,竟不好意思继续。
“你说的是陪酒,接待客人吗?”刘云河却大大方方地直接说了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曾经不做那些生意,恐怕你不会相信。但是曼音和黛云因为各有所长,的确与其他舞女的工作略有不同。
关于黛云的过去,其实我不是很了解,一来是因为她自己一直讳莫如深,二来是黛云来霓裳丽影时我还只是个领班,当时是前任老板亲自接待的她。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黛云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否则的话,像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又怎么会到这里来谋生……”
刘云河深望着酒杯的温和眼神渐渐变得迷茫,仿佛突然清晰看到了当年那抹绝世独立的卓然身影,过了许久,才从回忆抽离出来,喃喃地继续:“黛云不仅貌美,舞技更是独树一帜。在霓裳丽影,乃至整个云城,除了梦婳以外,无人可比。
作为霓裳丽影身价最高的头牌舞女,云城上流社会最风靡的交际花,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地就会答应给人家陪酒,哪怕是共舞,也需要征得她本人的同意。
当然了,来咱们霓裳丽影消费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头牌舞女都有自己固定的常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刘云河虽说的简要,白姝安却已听得十分明白,她迟疑片刻,声音尚有一丝颤抖,却仍旧稳稳地说出了口:“那刘伯伯知不知道,在黛云阿姨的这些常客中,究竟有哪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刘云河突然沉默下来,温和的脸上拂过一阵寒霜,原本迷离的眼神变作沉痛哀伤,过了许久,才稍稍缓了缓,哑着嗓子低低说道:“不瞒你说,那些人有的已经落马,有的正身居高位,姝安,我是为了你着想,才不能向你具体透露。
你应该知道,当年黛云突然被刺,女儿也离奇失踪。黛云死得不明不白,但是凶手却一直没有伏法。舞女被刺,有些人当做笑话来谈,也有些居心叵测之徒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当年的这桩血案,警方一度调查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结果,其实跟黛云的特殊身份有着很微妙的关系。
哎,现在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是相关的人依然很忌讳再谈起这桩事情。”
母亲被刺、女儿离奇失踪,这就是当年她被大家安排的结局!白姝安突地胸口一紧,一颗心开始狂跳,她不敢再向刘云河作任何试探,生怕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他看穿自己的心事,只端起原本握在手中的高脚杯,大口地喝着橙色饮料。
杯中见空之后,又抬眸看了看深色的窗外,打算托辞回去。
刘云河似乎已经看出了她这些举动的弦外之音,便耐心地询问她是怎样到达市区的,知道她是一个人驾车而来,便望了一眼窗外无声飘舞的雪花,热心地说:“从这里到洛园还要经过一段山路,雪天路滑,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驾车回去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派人送你回去的好,至于你的车子,可以明天叫司机来开走。”
在刘云河的一再坚持下,白姝安也不好推辞,便由周生一路驾车护送,一直平安到达洛园大门口为止。
黑夜,云城郊外青家一幢颇为豪华的临湖别墅中。
一身便服的青宴正端坐在楼下大客厅里,一手拿了报纸阅读,另一边茶几上放着一杯香气袅袅的铁观音。
从花园外面的铁门中传来一阵门铃声,不一会青家的老管事福伯应声前去开门。
花园里几声尖锐的狗吠,将几人细碎的交谈和疾步进门的声音一一掩盖,过了好一会儿,待狗叫渐渐平息,青宴才不耐烦地朝外面喊道:“福伯,是谁来了?”
“奥。没事,是有人敲错门了。”回答他的不是福伯,却是自己的妻子沈素芬,青宴心生疑惑,腾地从沙发中起身,径直走到窗口,模糊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打算从铁门处离去。
“什么人,给我站住!”沉稳而极具气势的一声怒吼,令正欲跨步出门的两人突然僵身顿住。
青宴边说,边疾步走出大厅来到长廊上,发现那两个回身的影子居然是子墨和如林,疑惑顿解,冷毅的方脸上射出两道凶狠的目光,严厉地问:“青宇呢,他人在哪里?”
那两人在门口踯躅片刻,终是慢吞吞地走到了青宴的眼前,眼神闪烁不定地朝长廊的另一头瞟了瞟。
青宴已经会意,凌厉目光当即扫向那一头,只见妻子沈素芬只穿了睡衣,身子瑟瑟发抖地站在一侧,却唯独没有看见福伯。
青宴二话没说,就大步转身,掠过沈素芬的身体,径直往后门的台阶上走去。
他才走出几步,身后的众人像是遭遇了突发灾难一般,一起急切慌乱地追了上来。
此刻他的眼神已经瞥到,福伯和一个男佣正一人一侧架着颓废消瘦的儿子十分吃力地爬着楼梯。
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突然窜到胸口,这个逆子,这个到处惹事、坏他青家声誉的败家子,今天居然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脸回来……
猛然前进的身体正欲上楼,却被疯狂跑上来的妻子沈素芬用两只手紧紧地扣住,苦苦哀求着,“他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要再打了,有什么话不能等他醒来好好说吗?”
青宴长臂猛地一挥,意欲甩开妻子的束缚,却被之后赶上来的两个年轻人再次压住,他怒吼一声,气愤地嚷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软弱的慈母,才害得我们青家出了这样的败家子,今天我要是不好好地收拾他,以后还怎么有脸去面对洛大哥。”
沈素芬已经声泪俱下,被丈夫这么一指责,更是泪如泉涌,略微发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连细软的声音也跟着颤抖:“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你现在就算把他打死也于事无补啊,事情的真相还没了解清楚,好歹也等他醒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算我求你了……”
沈素芬那哀泣的样子几乎已经可以感天动地,连身后的子墨和如林听了,都觉得不忍心,终于子墨沉不住气,帮着劝说:“是啊,青叔,宇这几天自暴自弃,几乎没有一刻不是在忏悔,我看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知子莫若父,我们这些兄弟都知道,青叔您是个严父,宇一向都是很敬畏您的,这次他虽然有错,要处罚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啊,您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
青宴的双手被他们三人缚住,满腔的怒火又经他们一通劝说,的确已经平息不少。
此刻眼睁睁看着福伯他们把人事不知的儿子拖上了楼,心中沉沉一声叹息,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啊,这十来天里,自己故意不闻不问,不就是指望着他主动回来承认一下错误,他也好给儿子一个台阶,再去找洛天齐说说情,这样就能把事情给了了。
谁晓得这回儿子像是动了真心,竟然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怎么跟自己竟是没半分想像。
心中虽有气愤,更多却更是难受,侧脸忿忿望了一眼妻子,那其中有怒意、有埋怨更有未可明知的遗憾……
身后三人见青宴的怒气好似消了许多,就渐渐松了手。
青宴一把挣脱了他们的束缚,却是反身回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