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意想要熬一熬这丫头的狂妄之气来着;眼下看来,这熬的人还说不准是谁呢。
瞧这丫头的架势,连医书都随身携带进宫了;分明早就预料到这等场面。
罢了罢了。
这丫头今日肯主动进宫见她,只怕为的也是墨白吧。
墨白那个孩子……
太后一想起那张略呈病态苍白却又妖魅如仙的容颜,心里便一阵隐痛。
“世子妃,今天你进宫见哀家,该不会是为了在这陪哀家喝茶吧?”
东方语闻言,合上医书,笑吟吟道:“太后你说哪里话,臣媳见你在思考事情,自然不能打扰。”
“不过,现在看来太后你已经思考清楚,也有了结论了;那臣媳就放心了。”
太后扬眉,眼底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看着她。
东方语也不和稀泥了,反正她的目的就是那个人那件事而已。
“咳,臣媳今天进宫,的确是有一些事情想请教太后你。”少女笑意如花,眼神清澈而坦荡,“臣媳想了解关于已故安王妃的旧事。”
太后闻言,眉梢略略垂了下来,她暗地长叹一声,忽然侧头看了看沈姑姑。
一个眼神,沈姑姑立时便明白她的意思。
沈姑姑立时让殿里其他宫人都退了干净。
太后又望了望站在东方语身后的夏雪;微微皱了一下眉。
东方语却道:“夏雪对我的忠诚,就如沈姑姑之于太后。”
太后凉凉一记眼神透着几许凌厉掠了过去;见东方语竟然不避不让相迎;一时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这丫头,从来不肯向她低头半分;今天可是进来求人的,也还这般傲气。
太后心下不悦,微微一笑,笑声出口,隐隐透着森冷的味道,“世子妃,哀家与安王妃也谈不上几话;而且她故去多年;你想知道的,哀家未必知道。”
东方语闻言,却敛了笑意,神情认真隐隐可见恳求模样,“太后,臣媳想了解关于已故安王妃的旧事,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臣媳原本以为,那些旧事经过多年沉淀,对墨白造成的伤害已经逐渐消散;臣媳一度以为,那些痛苦裂开的旧伤已在他心口上结枷;可最近,臣媳发现,那并不是结枷,只是埋得深了,痛起来便越发隐秘。”
“臣媳身为大夫,比普通人更明白违疾忌医的后果;积痈成疴,只会伤上加伤,如同雪上加霜一样;伤口拖直越久,它化脓发炎起来,让人痛得便越深刻;而我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所以今天,我才会打破初衷,亲自进宫向你请教那些陈年旧事;臣媳知道,你疼爱墨白;请你也相信臣媳的心也如你一样,臣媳想知道那些事情,绝不会想着要拿那些事刺痛墨白的心;相反,臣媳只是想将他心底深藏的痈疴拔除干净;只有这样,以后他想起往事,心才不会再觉得疼痛。”
“一个人是否健康,从来不能仅仅以身体的健康作为衡量标准,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心理健康与否,则会直接影响甚至主导着我们的身体是否健康。”
“臣媳恳请太后看在臣媳一心为墨白的份上,将那些旧事都说出来吧。”
东方语一口气正经说完这段话,也不给太后开口的机会,眉眼一转,随即泛出一抹别样风采,“太后,臣媳今天会进宫,自然是知道你一定知道那些事情,才来向你请教的。”
“臣媳知道,安王妃其实是你一心相中选给安王爷为妃的;若太后你还坚持对她一无所知或者已经忘了前尘旧事;臣媳也不能再说什么;不过,我相信即使太后不说,臣媳也有办法查探出来的;顶多不过多花些时间而已。”
“臣媳原本并不打算进宫,因为臣媳原本并不打算去探查墨白的过去;现在,臣媳会改变主意,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都请太后你相信,我为墨白的心思不会变。”
她说完,眨着明亮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看着太后;她绝色脸庞上笑意明媚,眼神明亮,神态坦荡自若。
她的神情足以证明她这番话发自肺腑,丝毫没有撒谎的意味。
太后掀开沉沉眼皮,幽幽投来一瞥冷淡目光,眼神凌厉中透着打量,光芒变幻中,似是在考量眼前这个笑意明媚少女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她的眼神透着凌厉而沉压的力度,那样赤祼祼地盯着东方语。
东方语也同样含笑回望着她,明亮眼瞳连一丝一毫的退让都不曾有。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火花在大殿上空默然交织争辉。
最终,太后撤去冷淡凌厉探视的目光,垂下眼睫,神态一下变得迷离而幽远。
东方语端坐如石,安静等着太后。
半晌,太后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那一年,哀家到万佛寺上香,在后山遇到了她;那个时候,她单纯天真乐观还喜欢帮忙别人;哀家记得,初见她时,她为了一个陌生姑娘,宁肯自己脚疼,也要将鞋子送给那个鞋子意外掉落山涧的姑娘,哀家在暗处观察了她了一会,见她为人真诚,并且毫无私心;哀家几乎立即就喜欢了上她。”
东方语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心里有淡淡讶异浮上。
太后这算是对安王妃一见如故么?
“后来哀家让人暗中打听;知悉她家庭背景单纯;家中只有父母兄弟,她的风评很好;而她父亲为官虽然不曾攀居高位;却也掌握着不小的权力,但她父亲却是个十分清廉的人;哀家那时就十分欢喜;后来又暗暗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太后说到这,面容微微泛起一抹无奈的凄凉。
“后来在哀家的撮合下,她就成了安王爷的安王妃。哀家那时天真的以为,安王爷与她喜结良缘之后,一定会喜欢她的单纯善良……”
太后的声音近乎梦呓般幽远,却又透着一股沉凉的味道。
东方语眉梢动了动。
可惜,安王爷并不曾为安王妃所具有的一切美好品质打动;他那时也许因为被逼迫,心里怕是对那个美好的女子憎恨之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