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这一刻,他终于可以从这个不起眼,甚至被众人排斥歧视的姑娘身上,追查到小语的下落。
他张开薄唇,便要答话。
但他的声音却在他的目光扫过聋女时,戛然吞在了喉咙里。
他想了一下,随即走到聋女跟前,牵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袖子上,然后,他开始慢慢往附近一间裁缝店走去。
聋女一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当然,她也不敢太靠近墨白,只是轻轻拉着墨白衣袖,随着他牵引她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墨白虽然穿一身洁白雪衣,颜色不高调不张扬,但那身白衣的料子却是极好的上等货;他牵着一身粗布的聋女走进一间高档裁缝店。
随即惊呆了裁缝店的伙计。
店伙计看到他进门,原本是立即奉上惯常谄媚式的招牌笑容,正欲上前招呼他;但眨眼,又见在他身后,走进了一个满身粗布,还打着补丁的瞎子。
看那样子,这两个明明身份差天别地的人,却走在了一起,如此突兀地走了进来。
店伙计那招牌式的笑容立时因为聋女的到来而僵住;因为他的眼睛一下就瞄见了聋女牵着墨白袖子那只皮肤粗糙的手。
墨白淡淡挑眉,无风无浪的一眼朝店伙计瞥了过去,也不必刻意,他神俊而妖魅的容颜上,惯常的冷漠表情,但他这平平常常的一眼,却极具震慑力。
“按她的要求办事。”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其中却隐含着让人心底发毛的森寒气息。
店伙计立即僵硬着,再挤出了和煦的笑容。
“这位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衣裳?是现成的还是量身订做?”
聋女听不到墨白说话,自然也不知道店伙计说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店伙计那极力掩饰,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那股从心底到眼里都外泛的鄙薄气态。
她便知道,她遇到的又是长着一副刻薄轻蔑嘴脸,这些人从骨子里看不起他们的贫穷。
不过,她感受得到,那店伙计虽然心里瞧不起她,却仍勉强维持着客气的假笑,上前问她。
这种准确的感觉,跟她平日惯常接触的人有关;因为她本身的残疾,导致她难以与别人交流,所以,更多时候,她可以准确感觉到别人的用意;而她也可以用声音告诉别人,她的用意。
聋女轻轻笑了笑,她的声音仍旧亲切轻和,她所面对的方向,正是对着那一脸鄙薄相的店伙计,“这位大哥,我想要买现成的衣裳,不知店里有没有?”
店伙计欺负她眼盲,正一脸冷笑地打量着她,闻言,立即怪腔怪调答道:“有,当然有。”
“不过,我们店里,不管是现成的衣裳还是未做成衣裳的布料,都不是便宜货,不知姑娘你……”
店伙计一双眼睛冒着轻幽蔑视的目光,围着聋女浑身上下打了个转。
他语气刻薄,神态嗤笑;而他欲言又止的方式更直接表示了他明显看不起聋女,认为凭这个女人一身破烂粗布衣裳,怎么可能有钱到这里来消费。
“她说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墨白负手而立,像一尊冷漠高贵的谪仙,就站在聋女身边不远处,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店伙计轻蔑的神态与不屑的打量,并不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会在这时出声,不过是不想再在这看着聋女磨蹭下去。
店伙计骤然听闻他冷淡无波的声音,立时吓了一跳,随即才想起前事。
他的目光往墨白身上名贵的袍子掠了掠,顿时惊讶得收敛了轻蔑的气态。
虽然他摸不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会,既然那一身华服的男子已经表态,他当然不会蠢得将银子外往推。
这穷丫头没有钱;可那白衣公子一身衣裳名贵绝伦,那可绝对是个有钱的主。
店伙计听着墨白刚才那句话,似乎可以看到银子闪光的模样了。
他立即眉开眼笑迎着聋女,道:“我们店里有很多成品的衣裳,不知姑娘你需要什么样的衣裳?”
聋女轻轻一笑,摸索了一阵,自身上掏出一块衣摆碎片来。
她闻着店伙计的气息,将那块碎布往他面前递了过去,“这位大哥,我就要像这种料子的衣裳;嗯,还有上面的纹式与刺绣,还有衣裳的颜色……”
聋女说着,她想了一下,然后抹了抹藏在袖里的手链,再然后,对着店伙计扬了扬她的手腕,将那条已经被她擦去部份灶灰的手链给露了出来。
“衣裳的颜色得与这条手链相配,不知店家有没有这样的衣裳?”聋女轻轻笑了笑,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要的衣裳,得比我本人穿的宽两寸。”她说着,又摸了摸那条手链,似是在用手指估量手链的宽度,再估算着东方语的肥瘦。
墨白那晦暗不明的目光随着她刚才捊袖子的动作,便一直淡然凝在她腕间。
那条紫晶手链,戴在小语手里,是刚刚合适的宽度;眼下戴在聋女手里,却显得有些宽松;很明显,聋女比小语瘦了些。
也难怪小语会让聋女戴着这条特殊的手链了。
墨白心中一动,突然便明白东方语的用意。
聋女估量了一下,又迅速将那条手链给藏回袖子里去。她微微昂着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脸上的神态却是平和自处的。
“对了,衣裳的长度也要比我本人穿的长两寸。”
店伙计皱眉,一脸古怪地瞟着她,耐着性子听她将要救说完,这才低声咕哝一句,“这都什么人,买衣裳还要预长预宽的,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还会长高不成!”
聋女听不到店伙计说话,但他一说话,空气自然形成波动,所以她可以感受得到他一定对她说了什么。
不过,她不必理会店伙计对她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她只需将她的要救说出来,将她的要求完整表达,这就行了。
聋女又笑了笑。
墨白发觉,这个残疾的姑娘其实十分爱笑,从她身上,似乎一点也寻不到自怨自艾的影子,她活得充实而平和,似乎并不觉得命运对她有多么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