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去的时候几乎震惊了所有人,她七窍流血,竟然是中毒而死。
她身边的老嬷嬷这才说实话,原来她早就有服食砒霜的习惯,只不过是每次一小点,长年累月的,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本来一世情缘,牵挂儿女,如今全都交给了沈少卿,只对颜想说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趁她不注意又吃了一点,这就去了。
沈少卿悲痛不已,在苏妙语的哭声当中给娘亲风风光光的下葬了。
按照母亲生前的要求,去皇陵陪伴了祖父,既不入沈家,也没去苏家,如若苏少遥真的是苏家子,可能他承受的舆论会觉得理所当然,可这么多年的委屈,那些不甘全都随着母亲的故去而消散了。
多少人都在观望着,甚至笑称颜想平白多得了个好生俊俏的夫君,她听闻后颇为紧张,可再三试探,沈少卿都向她保证,不会让她为难。
苏少遥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兄弟既没有相认,也没有疏远,偶尔遇见,甚至也还好好的打声招呼,因为母亲的故去,苏妙语的婚事也暂时放了一边。
颜想得空的时候,最喜欢看大戏,戏台上面戏如人生,戏台下面人生如戏,儿女在侧,夫君和睦,亲人安康,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天,风和日丽,苏少遥派人通知了颜想,说他在湖边等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对她说。秋日的阳关,映在湖面上面,波光微动,看起来金闪闪的好看。
颜想一向和他保持距离,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坐了马车,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湖边,苏少遥一叶孤舟,请她上船。
船上有一矮桌,上面酒菜备齐,可惜他自斟自饮,菜也是残渣剩饭,她款款落座,苏少遥挥着匕首将缆绳割断,随即给她倒酒,小船顿时随波逐流。
颜想回头,岸上马车依旧,可惜三两步也上不了岸。
苏少遥挥袖将矮桌上面的东西全都拂去湖中,唯剩两壶好酒,他一手支头,酒色微醺的模样。
她规整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放在一边,动也不动。
“怎么?”他笑,眼底都是笑意:“还怕我会对你下药不成?”
“不是,”颜想对他笑道:“你不是那种人。”
“哦呵呵,”苏少遥笑得更甚:“你怎知我不是那种人?真是可笑。”
“……。”她不想和他玩文字游戏,只开门见山问道:“你叫我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他示意她随意,自己举杯入口,一仰而尽:“就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关于大海的另一边,不过我得先给你讲一讲我小时候的事情。”
颜想对大海的另一边很是好奇,她也只是好奇而已。
所以,她对他心怀戒备,苏少遥也不管她啰啰嗦嗦的开始讲他儿时与哥哥弟弟的故事,其中也有一些是他从前画下的,也有一些是颜想所不知道的,他沉浸在回忆当中不能自拔,徐徐道来。
她百般无聊的时候,也喝了点酒,苏少遥兴致很高,偶尔说起沈三的糗事,最是开怀。不知不觉的,颜想的眼皮就睁不开了,她脸色微红,有些不甘心,可心中再明白,自己是着了他的道,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一手没扶住,就倒在了船上。
男子眼看着她栽倒,一手扶住了,他单臂抱着,另只手又给自己斟了酒。
天边飘过来一朵白云,苏少遥举酒相邀,随后扔在湖中。
小船早已经飘远了,他低头看着颜想娇俏的脸,继而失笑:“我的确是去了大海的那一边,可惜正逢海上贼人,差点就不能逃脱,这条命都是勉强留下的,所以我还没来得急去看你说的那个世界,人生苦短,只活着才能有一切。”
颜想早已经昏迷过去,不能回答他了。
苏少遥笑着笑着竟又流了泪:“我原本以为,我就是沈家的耻辱,可原来竟也不是那样,这世道对错是非到底谁又说的清楚?”
他看着她,又低了三分,目光就落在她的唇上:“现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与你春风一度,将自己真的变成沈家人,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非要争这一席之地,也有胜算。还有一条,那就是放我自己一条生路,谁也不做,肆意人生一辈子潇潇洒洒。”
男子一指点在她的眉间:“你说呢?”
颜想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头很晕,黄昏时候,晚霞映着水面,金灿灿的仍是那般动人。她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自己衣衫完好,动作之间,身上盖着的那件男人的外衫掉落开来,苏少遥早已经不知踪影。
头很疼,身上还软绵绵的难受,说不清是个感觉,铃声由远至近,她恍惚站起,看见自家的马车行了过来……
紫玉公主再嫁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听闻那状元郎在大殿上面跪了一天一夜,皇帝震怒之余,将女儿远嫁去了边疆,老百姓们还都观望着那公主的孩子,可说也奇怪,一点风声都没有,孩子竟然没有了。
沈家保下来罗成,这当初的状元郎也是一家的破败,在郊外教起了学生,听说他收养了几个孩子,若不是有人资助,怕也是难以生活。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公主以死相逼,不去边疆,可皇帝是铁了心发配她远走,竟然派了不少人看着她,将她送走。
颜正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身负重任,不辞千里将公主送走,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因为苏母突然病故,他与苏家的婚事也拖了下来。
如若平时,苏妙语巴不得成天黏糊着他,他有一丁点的消息,就会跑到颜家的大门口来,这小姑娘怎么说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有时候还没个正经。
这么想着,走过街角,颜正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在。
到了颜家门口,他却又停住了脚步,颜正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好似听见少女奔跑的脚步声。随即转身,正看见她飞奔而来,这么说来,自从她母亲故去之后,还未曾见过,苏妙语跑得气喘吁吁,见他抬脚要进大门,顿时叫了一声。
“颜正!”
颜想落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却也站住了。
苏妙语眼圈红了,多日不见,心底那些委屈一下全都涌上了心头,她也是跑得傻了,离他三五步远就是不动了,站在那里哭。
“你怎么才回来?我娘走了,我大哥也走了,都不管我了,你也不管我了……。”
“呃……。”他难得的露出一点点笑意来:“别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大哥随着你娘去的。”
混蛋颜正!
这个时候她哪里有心情调侃,小姑娘瞪了他一眼,眼泪都掉落在裙摆的上面,就冲了过来,她跑得很快,冲力很大,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甚至将他撞得后退了一步,退出了大门槛子。
颜正颇为无奈的看着她的发顶,少女却只顾着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将眼泪都落在他的衣襟上面,哭得很是大声。
他以为她定然会求他,说婚事。
他以为她至少会让他陪着她,安抚着,可小姑娘头也不抬,却是说道:“颜正我想好了,我要为我娘守三年重孝,婚事也等三年之后再说。我娘最常说的话就是,强扭的瓜不甜,以前我不相信,我真心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想和你每日都在一起,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为我自己负责,也要为你负责。”
颜正怔了怔,她的脸就贴在他的想胸前,甚至是将他抱得很紧很紧,勒得他腰板流直。
小姑娘将泪水都落在他的前胸上面:“所以,这三年你看着我,也给我一个证明我自己的机会好吗?”
他嘴唇微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看见院子里面的小厮探头探脑的张望,才想起来两个人这样不好看,顿时开口道:“你放开我。”
苏妙语抱着他不松手:“你答应我我就放开你!”
明明就是微微一用力就能挣脱,可是他却只是对那小厮使了个走开的眼色,微微叹了口气。
她生怕他会拒绝,柔了声音嗔道:“好嘛?如若你还不喜欢我,我定不会再纠缠你。”
颜正不说话,少女略显落寞,知道他向来不喜欢自己,甚至是讨厌自己的聒噪,这时候唯一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她轻轻松开了手,推开他一些,站了他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喃喃自语。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也不会喜欢我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的真心是真是假呢?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
她试图说服他,可他目光淡漠,似乎无关他事。
苏妙语说不下去了,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举步维艰,刚要转身离去,却一下被颜正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疑惑的看着他,他突然用力,一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面,稳稳的就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上面。
或许是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小姑娘表情太过于悲伤,或许是因为她较弱的样子像极了某个人,反正不知是因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就拥住了她。
苏妙语惊喜的惊呼出声,可刚想抬头,却又被他按住了。
颜正看着天边的云,半晌说道:“好,我试试,三年之后如果你还这样喜欢我,就娶你。”
三年之约,情定一世。
倘若有心,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