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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哀尘(1)

天地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加客终于看清了战场中的一切,他慌乱的从山峰上跳下,在尸首堆积的战场里寻找萝萝的身影。

地上凝聚的血液已经干涸,宛如一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加客在慕容恪的尸体旁找到了重伤的萝萝。萝萝身上伤口血肉外翻,深可露骨。加客看到她,吓得一声惊叫:“萝萝妹妹……”

萝萝已经无力理会他的惊叫,眉头紧紧蹙起。南齐歌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瓷瓶,将药粉撒在萝萝伤口上,说:“这是金创药,你先敷上止血,简单包扎一下。等到县城后再找大夫重新看诊。”

他撕下身上的衣襟,缠在萝萝伤口上,对加客说:“好好照顾她。”提剑离开。

加客见萝萝要动,慌张的去扶她,但在触及到萝萝身体时,顾忌她身上伤口,忙的又把手缩了回来,紧张地问:“萝萝妹妹,你没事吧?”

萝萝摇了摇头,她从慕容恪无头尸体上抽回离剑,说:“我没事。”

加客触及慕容恪无头尸体,心下一阵恶寒,转头对萝萝说:“萝萝妹妹,得康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萝萝思量道:“既然罗斌佑带人来夜袭慕容恪大军,我想得康可能被他扣押了,我们现在就去衡山县。”

加客见她起身欲走,忙上前扶住萝萝,紧张地说:“可是你身上的伤这么重,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

“我没事。”萝萝漠然望了望身上伤口,自言自语般喃喃,“这样的伤,对我来说不能算什么。”

两人跟随在长沙王疲军之后,行向衡山县,看到军队大捷归来,横山县上守城的副将当即大开城门,与百姓战士汹涌而出,高声欢呼。欢呼声中,副将忽然跪在地上,望向疲惫不堪的罗斌佑,说:“大人,若不是您当机立断,衡山城也守不住,末将待衡山四万百姓谢过大人大恩。”

随着副将话声陨落,百姓纷纷匍匐在地上,罗斌佑想到跟随自己偷袭三百死士,全军覆没,心中百感交集,顿时热泪盈眶,他伸手扶起身前副将:“守住衡山城的不是我,是你们所有的人,如果不是你们坚持不懈,我们怎么能取得胜利!”

百姓与士兵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奔走相告,整个衡山城都为这一次的胜利而喜悦,久久不歇。

南齐歌向罗斌佑转述了长沙王请他带军来解衡山县之危的意思,并请罗斌佑代他长沙王辞行,没有做过多停留,便打马离开。罗斌佑知道像南齐歌这样的武林公子,并不贪图权利富贵,只是不忍百姓流离苦寒,凭着一颗侠义之心,助长沙王廷剿灭叛军,当下不再强留,任他离去。

罗斌佑请大夫处理了萝萝身上的伤口,让她换上干净衣裳,亲自到牢房放了得康。担忧萝萝和加客安危,得康一天一晚寝食难安,看到两人平安无事,悬挂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罗斌佑望向三人,说:“你们平叛有功,想要什么,我定然向长沙王请命赏赐。”

“不必了,”萝萝冷冷地说,“我们族人亲友的命,你们赔偿不起,我们只想回到我们世代居住的家园,重新生活,其余的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命人将占据我家园的士兵撤回来就足够了。”

罗斌佑点了点头,说:“这个是当然的,我会派人将逃逸在山里中的乱党余孽全部抓回,你们尽管放心。”

“那就好。”萝萝冷冷道。

三人启程回岭南,萝萝身上有伤,得康加客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住,回去时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两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岭南深山,与族人团聚。听闻慕容恪被诛,他们可以回到鹿野山建造新的家园,族中众人纷纷拥抱欢呼,喜极而泣。

老族长虔诚的跪伏在地上,感谢山神的眷顾,也不禁热泪盈眶。

一月的北方还笼罩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岭南却已经绿丛满地。

老族长带着族人回到世代居住的鹿野山,重新建造家园。壮年男儿从山里看发出粗壮的树木为地基,悬空架在地上,然后搭建房墙、窗户、盖顶,一座座新的吊脚楼在山林中矗立起来。

桑梓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粉团般的小人儿看见人就咧开还没有长出牙齿的小嘴,露出纯洁的笑容。族中的女子围坐在树下编织渔网,准备捕鱼过冬。萝萝逗弄着摇篮中的小人儿,看着她咯咯的笑起来,才去帮桑梓编织渔网。

桑梓静静的望萝萝将网线一根一根,细细密密的编在一起,笑说:“想不到萝萝编网的技术好了这么多,小时候,你嫌一个孔一个孔的补织渔网太麻烦,就一线下去连穿几个孔儿,绉成一团,为了纠正你这毛病,阿虹阿妈可没少骂过你,可你每次都是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怎么也改不了。”

想起幼时往事,萝萝也不觉莞尔。桑梓笑着握住她的手说:“萝萝,你今年也已经十八了吧?我们族里的姑娘到你这个年纪都应该当母亲了。我看得康就不错,他一天两次的往这儿跑,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也都送到这里来,穆峰阿叔也说,他是我们族里难得的好小伙呢!”

“桑梓姐姐,”萝萝出声打断她,“我还没想过这些事情,我还要去找青,找不到青,我不嫁任何人。”

“萝萝,”桑梓紧紧握着萝萝的手,眼神中忽然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已经这么多年了,如果青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

萝萝心中一紧,抽回自己的手:“青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去找我的,我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她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举目望去,只见树杈上一袭白衣垂落下来,那年青人脸上依旧带着不羁的笑容,萝萝诧异道:“江若离,你怎么在这里?”

众人闻声,看到悄无声息出现在树上的青年人,纷纷吓了一跳。桑梓拉了拉萝萝衣袖问:“他是谁?”

“一个朋友,”萝萝说,“当日我刺杀慕容恪,若不是他帮忙,恐怕早已经死了。”

桑梓说:“这么说来,他是我们的恩人了。”

萝萝点了点头,江若离轻轻叹了口气,“我在这林子里待了半个月了也没走出去,要是遇不到你们,我就算蛇虫毒蚁咬死,也会被活活逼疯。”

奇怪这年青人的突然出现,萝萝问:“你怎么回到这里来?”

“还不是被姓南的逼的,”江若离从树上跃下,愤恨地说,“南齐歌从小把我爹当神供着,我老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做不成就绝不罢休。可我呢,就喜欢和我老爹唱反调,我老爹让他抓我回家,我就偏偏不回家,我打不过南齐歌,所以只能跑了,结果我一不小心在山里迷了路,就转悠到这里来了。”

萝萝半信半疑地望着他,说:“你为什么不回家?”

江若离眼神闪烁了一下,心虚地说:“我怕我老爹揍我。”

萝萝诧异道:“你爹为什么要打你?”

“这话说来也就长了,”江若离慢条斯理地说,“四个月,我不小心看见飞虎帮帮主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欺凌手无寸铁的老人,所以我就挑了他的手筋。三个月前,我不小心发现,被誉为天下正义帮会红叶会暗中买卖人口,所以就拆了他们的总坛,顺手牵羊带走了他们银库里的一百万两银票,结果银票太多没拿稳,刚出门就被风吹走了,当时我正在大街上,还没来得及捡就全没踪影了。两个月前,我在扬州闲逛,不小心瞅见欧阳世家三公子欧阳清俊调戏良家妇女,欧阳三公子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一流好手,所以我一时技痒,就邀他切磋比武,结果打架的时候不小心踹进了他裤裆里……”

江若离忽然意识到身边都是女性,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连连叹气:“我闯了大祸,这些人找不到我,当然就要去找我老爹,人在江湖上混,见人就要留三分面子,就算是个卖国贼站在眼前,如果没证据,能把他怎么样?为了息事宁人,我老爹就只能抓我回去,让我去给人赔罪道歉。我若真这么做了,这一世英明不就全毁了了吗?我又不能将我老爹怎么样,所以就只能逃了。”

弄清楚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萝萝淡淡打断他:“今天天色已完,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晚上我穆峰阿叔说一声,让他找人送你出山。”

江若离见萝萝肯收留自己,喜笑颜开地拱手作揖:“那就多谢姑娘了。”

傍晚时分,穆峰听闻江若离曾经帮助族人刺杀慕容恪报仇,当即笑着对萝萝说:“萝萝,我们是大山的儿女,怎么能怠慢于我们有恩的朋友,我们应该燃起最高的火焰,跳起最热情的舞蹈,拿出最好的美酒和食物,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繁星闪烁,篝火燃烧起来,火红的光焰冲天而起。

数百名百越族人围着篝火高歌饮酒,跳舞欢乐,百越族人热情好客,穆峰和一众男儿轮流向江若离敬酒,江若离也不推辞,来者不拒,欢笑声直到深夜才渐渐消停,这时江若离已经烂醉如泥,穆峰唤了他几声,不见他答话,就派人将他送回房子休息。

江若离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刺眼的阳光从窗口照出,不由他抬手遮住了眼睛,起身下床,开门走出房间。一群妇人在树下织渔网,看到江若离醒来,桑梓忙站了起来,说:“公子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萝萝轻轻推着摇篮,摇篮中的孩子已经睡着,纯洁的小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江若离摸了摸幼儿的脸蛋,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阿朵,”萝萝说,“桑梓姐姐希望她长大后,永远象盛开的花朵一样美丽。”

桑梓端了碗熬好的叶菜粥出来,青碧色的叶子沉浮在碗里,像是凝固的山峦,笑说:“山野粗鄙,没有什么好招呼公子的,您就勉强用一些吧。”

“这就已经很好了,”江若离接过碗,笑说,他的耳朵忽然动了动,转头望向远处,一名瘦小的百越族青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树下的女人闻得声音,纷纷扭头望去,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问:“加客,出什么事了?”

加客喘了口气,指向远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边,来了很多人……”

桑梓忙拿碗到了杯水给他,说:“你先别急,歇口气再说。”

加客一口饮尽,喘息了一下说:“那边来了很多人,长得都很奇怪,像山塔一样高,还带着兵器,向我们这边来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穆峰阿叔让我来通知你们赶快藏好,如果是敌人就麻烦了。”

“敌人,”萝萝诧异地问:“鹿野山一带只有我们百越族居住,最近的族群离我们也有百里之外,他们怎么可能到这边来。”

“不是,”加客见她误会,忙解释:“他们是从海上来的,乘着一艘很大很大的船,有我们打渔的小舟几十个那么大。”

远处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众人举目望去,只见远处穆峰带着一名妙龄少女,那少女身着一袭华贵衣裳,额前垂吊的黄金璎珞上镶嵌着一枚龙眼般大小的蓝宝石,在森森碧影中愈发精粹。加客忙说:“就是那个女人带着那些人来的,咦,怎么只有她一个过来了?”

萝萝目光触及那人,身体微微一震:“月妮娅。”

桑梓奇怪地望向萝萝,问:“萝萝认识那个人?”

裸露破静声未答,那少女已经由穆峰带着走到众人身前,一年多不见,姿容艳丽的明朗少女身上忽然多了分幽艳凄清的美丽,她默默望向萝萝,微抿的双唇上有些说不出的冷酷。

穆峰望了望月妮娅,又望向萝萝说:“萝萝,这位姑娘说是你的朋友,你认识她么?”

萝萝不由攥紧了拳头,点了点,诧异地想:为了自己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月妮娅怎么会不远万里找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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