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海水难量人心难测
神皆有罪,人岂可免
迷途知返,渡厄众生
拍卖结束,宾客们相继离去,拍得宝贝的,心满意足,空手而归的,增长见识,应悫山庄,屹立百年,在利益的交互中,见证了一代代的奇闻逸事,恩怨情仇……
前厅门口,糜途众人应酬着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殷晴。
同越公子一阵调笑过后,殷晴将目光转向了神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瞧我,真是失礼,只顾同越公子叙旧,竟没和神老板打招呼,真是该死,之前只在他人口中听闻,神老板威名赫赫,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他满口恭维话,听上去毫无诚意。
神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将视线移到了他处,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殷晴一早听过关于神罪的种种传闻,毫不介意自己被他无视,继续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得先恭喜神老板,拍得心仪之宝,如果没记错,百年前,也有人为了同神老板竞宝,扫出了“齐州九点”,可惜啊……”
他阴郁一笑,用目光扫了眼站在神罪身侧的糜途,见对方正聚精会神的等着他的下文,“可惜,那人太过不自量力,以为拼过齐州九点,就能赢下全局,谁知后面还有“虚阵”这么一说……”
“然后呢?进入“虚阵”之后,发生了什么?”糜途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生出的好奇,急切的追问道。
殷晴顿了顿,故意拖住节奏,并不急着说出下文,他先是扫了眼披在糜途身上的外套,随后将目光转向糜途,诡异一笑,“这位小兄弟面相生得极好,天仓地库甚丰隆,难怪这么年轻就得神老板眷顾,想来必有过人之处,以后你我若有生意往来,也请多多关照啊。”
他话音未落,忽觉浑身不自在,不寒而栗的感觉涌遍全身,如芒在背……
是神罪,殷晴在心中暗忖,他没想到对方竟突然盯住自己,冰冷的目光有如一道道锋刺穿透肌体,发出令人胆寒的警告……
殷晴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像是在抵抗这种无声的压迫感,他暗下决心,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座上了殷氏一族主事人的位子,此刻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好不容易从命运手里抢来的机会,他绝不能错过,想到这儿,他定了定神,勾起嘴角,面色从容的笑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对百年前的那桩奇事很感兴趣,可惜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最后从“虚阵”出来的,只有神老板一人……”
糜途虽阅历不深,但此刻也能感觉出殷晴是在故意引逗自己的好奇心,话只说了三分,可他还是年轻气盛,忍不住追问道,“那进入虚阵的另外一个人呢?”
殷晴见目的达到,满意一笑,“没人再见过那个人,有人说他永远留在了虚阵里,也有人说……”
他话没讲完,却被一个娇嫩的女声打断了,只听对方言词犀利的说道,“也有人说,神老板心肠好,怕那人永坠虚阵,不得托生,所以心怀善念的将那人结果在了未知之境,呵呵,可笑不?杀人都能说成行善……”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梳了个丸子头的吴一乙,糜途没想到她如此言辞激烈的抨击神罪,可见之前在武隆的摩擦,小姑娘一直怀恨在心。
神罪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好似根本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自己。
吴一乙早已习惯了神罪的目中无人,她笑着同众人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随后走到殷晴身边,毫不见外的挽住他的胳膊,笑着同他耍闹,“晴哥哥,我可找到你了,拍卖才刚刚结束,你怎么走得这么急?难道是急着去会佳人?”
“小乙,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无处不在啊,吴家男子若都有你这般心性,虞山藏书派怕是早得复兴了,”殷晴笑着摇摇头,毫不介意她与自己玩笑,“玉龙呢?刚刚见你一直在她的包厢玩闹……”
“龙姐有事先走了,晴哥哥,之前你说要送给小脉的古籍,这次可不许赖啊,”吴一乙说着,催促殷晴离开。
“是是是,吴大小姐,你亲自随我去取便是,相信小脉会很喜欢我为他寻来的故事……”殷晴见话已说完,笑着同越公子等人告辞,带着殷雨,随吴一乙一同离开了。
越采荷见他走远,微皱眉头,“糜途,以后这种场合你还是少参与,没必要为了无关人等,将你牵扯其中,”说完,他冷眼扫看神罪,“这个圈子危机四伏,人心难测,你要小心。”
糜途没想到越采荷忽然变得如此严肃,只觉他反应过激,忙和气的安抚道,“我?我怕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没事的,荷荷,你不要那么紧张,放松,放松哈……”
越采荷见他一脸天真,不想此刻就给他太多压力,只得微微点头,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不再多言。
这时,秦世筑和秦塞古走了过来,老狐狸殷勤的朝神罪颔首致礼,“多谢神老板赏脸,您是应悫贵客,自老辈起就有这规矩,只要是您拍得之物,都不必再经其他手续,宝贝您立刻就可带走。”说完,他拿出一个制作精美的漆器盒子,恭敬的递到神罪面前。
糜途看那盒子应该也是个老物件,想必也值些价钱,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老家伙倒是很会做人,刚才在价格上摆了神罪一道,现在立刻附送个古玩漆器来挽回关系,这圈内众人真如荷荷所说,心思复杂的很,真应了那句古语,海水难量,人心难测……
神罪看都没看秦世筑,伸手打开盒子,直接取走了银香囊,转身随众人一同走出了前厅,根本不在意那精美的漆器价值几何。
这时,礼宾将他们的车子开了过来,越采荷接过钥匙,交代其余随从乘坐后面的凯迪拉克凯雷德跟随,自己则坐进了宾利慕尚的驾驶位,并示意糜途上车,一同前往红姐的葫芦院……
糜途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一把拦住,他转头看去,是锦留白,对方笑着说道,“途少爷,神罪让你过去,他有话同你讲……”
糜途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向神罪的座驾,心想:现在找我说话,是要干啥?
他边走边回头观望,发现锦留白立刻坐进了车里,侧头看向越采荷,两人相顾无言,一阵对视,车内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车内,锦留白见越采荷迟迟不发动车子,侧身看住他,言语恳切的说道,“荷荷,一年多没见,你过得可好?”
越采荷低垂眼角,一声不吭,他没想到锦留白会哄走糜途,突然间不请自来,闯到了自己身边……
“荷荷,你最近是不是太过劳累?我见你背部旧疾,有复发之势,可有定时按摩推拿缓解不适?”锦留白见小家伙不搭理自己,只得继续哄劝道。
越采荷微微叹了口气,不耐烦的侧头看住锦留白,语带怒气的说道,“锦留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以为在一年前,你我话已说尽……”
锦留白见他如此,知道此刻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来打破僵局,自己年长,舍些脸皮也不算什么,总不能同小家伙一般见识,他立刻换了副面孔,嬉笑着侧身靠近越采荷,“哟,越公子真是长大了,称我留白都不过瘾了,必得连名带姓一起叫方能显出越家少主如今的身份……”
他说着,伸手拉出安全带,帮越公子系好,随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而是面对面的贴近越采荷,继续笑着逗他,“越公子,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想,你便推不开我,这里人多眼杂,若是一直僵持下去,我倒是没什么,反正在你眼里,我已无正面形象可言,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丝毫不在乎,只是越公子你,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怕是得顾忌几分吧……”
锦留白的气息喷在脸上,令越采荷有些恍惚,他知道对方是故意同自己胡闹,也明白对方相当了解自己的软肋,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不得不收敛怒气,放软语气回应他,“为人师表,最后一招就是硬耍泼皮无赖?”
锦留白见小家伙终于放下了越家少主的架子,笑着盯住他的眼睛,满意的说道,“越公子不也深谙此道嘛,当年为了逃出去找糜途厮混,你我可是一起联手瞒过了越湘泠,如今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越采荷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往事,想起那段快乐的日子,他忍不住会心一笑,漂亮的眼睛弯成明亮的月牙,引得锦留白不住用手背蹭了蹭他白皙的脸颊,这孩子的一颦一笑总能牵动他的心绪……
一年多没见,越采荷这是第一次这么贴近看他,眼前人依旧是曾经的那个样子,只是自己的心境早不似少年般单纯……
越采荷下意识握住贴在自己脸侧的手,静静感受着曾经熟悉的温度,车内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
糜途来到神罪车旁,一手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言语粗鲁的问道,“神罪,你找老子啥事儿?”
神罪瞄了瞄后视镜,见后面的宾利慕尚终于驶离,才淡淡的说道,“不是我,是留白,他有话说。”
“啊?”糜途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留白同荷荷有话说?他俩到底什么关系?难不成……?”想到这儿他自己先尴尬了,毕竟这是自己表弟的私事,他不想同旁人私下议论。
神罪驾车驶出了应悫山庄,见糜途又开始乱想,他言语平和的为他解开了疑惑,“留白曾为越采荷授业三年,他是他的老师。”
“啊?什么?”糜途满脸惊讶,“原来留白就是越先生费了好大心思专门为荷荷请来的老师!难怪那几年荷荷每每同我说起,都是一脸兴奋,虽然我觉得留白有些不靠谱,但想来他对荷荷还是不错的,自从姨妈去世,越先生同荷荷的父子关系一直不睦,那三年是荷荷最开心的时光,哎……”
糜途微微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表弟的身世,心中唏嘘不已……
神罪见他语带感伤,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后颈,言语笃定的说道,“往事已矣,多思无益。”
“嗯……,”糜途感受到了神罪的安抚之意,忙附和的点了点头,随手揉了揉一直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真诚的说道,“衣服很暖,谢谢神老板一直以来的打击报复外加照顾,虽然打击报复居多,但你的好,哥不会忘记哒,哈哈哈……”
神罪扫了眼他傻笑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面色淡然,只是勾起的嘴角,掩不住心底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