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九转功成巽少陵
神皆有罪,人岂可免
迷途知返,渡厄众生
拍卖大厅内的景象令糜途惊叹不已,他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下张望,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正身处于旧时北京城的茶楼之中……
应悫山庄的拍卖大厅装修别致,看上去恰似一座茶楼,内部整体结构为全封闭大厅,左右共两层,皆设贵客包厢,装饰雅致,雕栏画栋,中间是空场,不置桌椅,只有九口鎏金大缸,内植青莲,下养金鱼。
拍卖台设在大门的正对面,背靠一面山墙,台基挑起约有半人高,呈探出式,三面可观,方便坐于两侧的宾客赏鉴拍品,台基前部有四根角柱,与后柱一起支撑起木制天花。拍卖台朝向宾客的三面设雕花矮栏,柱头雕龙头造型,台顶前悬挂牌匾,上书应悫山庄四个大字,落款已经模糊不清,想必是块老匾,距今应该有些年头了……
糜途仔细数了下矮栏数目,刚好九根,上面雕刻的龙头造型极其精美,且形态各异,想必出自名家之手……
越采荷陪越先生来过应悫多次,对这里早没了新鲜感,见糜途这般好奇,他微微一笑,耐心同他讲述应悫山庄的过往,“这拍卖大厅的装修陈设,可是他们秦家的宝贝,尤其是设在中间的拍卖台,据说当年是从秦家老宅一砖一瓦原封不动搬过来的……”
“越公子说的不错,”忽然,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站到了他们身侧,笑容和善的说道,“这座台子,正是应悫先人所建,从清末一直传承至今,你看那台基之下,还埋有一只大瓮……”
年轻人话没说完,糜途就抢着接茬道,“台下埋瓮为的是与顶部的天花共鸣,增强台上传声之用……”
“没错,这位少爷说得极是,可见也是同好之人,在下巽少陵,幸会幸会……”年轻男子行古礼同糜途作揖问好。
男子身着老式长衫,鼻梁上架了副民国特有的圆形眼镜,与此处的景致相得益彰,糜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天爷这是要让他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间,先是见识了秦氏父子的奉迎谄媚狗眼断人,这厢又碰上复古行为男,不仅衣着装扮怀旧慕古,就连行为举止都好似活在百年之前,这应悫山庄果然不同凡响,绝非等闲之地……
越采荷见他又在神游,忙微微拍了他一下,笑着说道,“这位是我表兄,糜途,陵先生,别来无恙,越先生昨日还同我说起您,特地嘱咐我,今日前来,要记得同陵先生问好,感谢陵先生一直以来对越家的关照……”
“越公子客气了,”巽少陵举止温厚有礼,像极了旧时的私塾先生,他笑着看向糜途,“原来这位就是余家的途少爷,现在才来招呼,是我的过失,途少爷莫怪,莫怪啊……”
巽少陵是第二个称呼自己为少爷的人,与锦留白的调笑不同,他的语气谦恭诚恳,糜途在尴尬之余,心下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为什么要称呼自己是余家的少爷?
见他还在胡思乱想,商天君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陵先生,糜途就这个样子,总是走神溜号,您不要介意,今天这场拍卖又是陵先生主持吧?一会儿走到我的拍品,请多多关照哦……”
商天君不亏是天生的生意人,时时刻刻不忘兜售他的利益……
“商兄客气了,我定当尽力……”巽少陵客气的应承他。
越采荷见糜途还在发呆,又拍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打个招呼先……
这时,糜途才缓过神来,傻呵呵一笑,故意学着巽少陵刚才的样子,作揖行礼,算是同他招呼过了……
“途少爷同余浪却有几分神似,”看得出巽少陵不并介意糜途的心不在焉,他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引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听他说起自己的舅舅,糜途不免提了提精神,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位陵先:此人神色安详,举止温和,看上去比商天君还要年轻几岁,言谈举止间,风雅尽现,颇有古时学究风范……
走在他的身侧,糜途感觉心神宁静,没有任何紧张感,若按气场论,眼前这位陵先生周身环绕的祥和之气,令人亲之愉悦。
糜途不觉又想起了那个家伙,那家伙的气场却非一般人可以企及,想到这儿,他用手抚了抚外套的衣角,嘴角泛起微笑……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巽少陵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仿佛感受到糜途情绪上的变化,朝他微微一笑,眼神却落在了糜途披着的黑色外套上,自始至终,他都没再多话……
巽少陵引着他们三人来到大厅的中间位置,这里没有摆设任何桌椅,只有九口鎏金大缸,按照阴阳鱼的形态,摆在了拍卖台的正前方,且缸内皆植有青莲,此时朵朵青紫色的莲花在缸内绽放,分外妖娆。
糜途撇下众人,自顾自的走近一口鎏金大缸,朝里面仔细观望,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这时,其他人也走到了他的身旁,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难道这就是古书上说的“九转功成”阵,不是说早已失传了吗?……”糜途看着缸底游弋的鱼儿,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如果我没猜错,这九口缸里饲养的鱼儿数量都是九条……”
“途少爷说的分毫不差,不愧是余家后人,”巽少陵微笑着拍手称赞,“九转功成阵算不得失传,只不过在彼时被人用在了旁处,后人未免多生事端,便选择性将其遗忘掉了……”
他这话说得甚是隐晦,糜途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游弋于缸底的鱼儿,不复多言。
“用在了旁处?”越采荷也抬眼看向巽少陵,不喜他这样欲言又止,故弄玄虚,便佯装无心,故意提起圈内禁忌的一桩旧事,“你是说陈家?”
“越公子,有些事情,越先生都不方便说与你听,我就更不敢多嘴了,”巽少陵温和一笑,不肯多说,立刻把话题引到了糜途这边,“途少爷,你可知这九转功成阵的阵眼,隐在何处?”
“阵眼?”糜途想着古书中的记述,沉吟了片刻,从九转功成阵的起源处说了起来,“诗经有云: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出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越采荷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关键,“这里面有九个如字……”
“对,关键就在这九个如字上,所谓九如,既:如山,如阜,如陵,如岗,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茂,如南山之寿,后人多用来贺寿,但最早是为着祝祷国祚永延,万世恒昌,”糜途想起自己在古书内看到的一页笔记,其中就有对九转功成阵的具体推演,虽不知是谁留下的手书,但论其精妙程度,着实令糜途佩服……
“途少爷是说,这九如真义,便是隐没在九转功成阵中的阵眼?”巽少陵没想到他竟将书中内容倒背如流,神色中不免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糜途看着置于大厅中央的九口鎏金大缸,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语气淡漠的说道,“舅舅曾跟我说过,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人人命数皆有不同,原不必都去追求尽极之阵,做不成九九,能修成三三,六六也是造化。这九转功成阵,玄妙无比,超然于世,却也九死一生,祸患无穷,就算知道阵眼在哪儿,也是逆天搏命,有始无终……”
糜途这话说得举重若轻,却内藏深意,连站在一旁的越采荷都面露惊讶,他从没想过看上去嘻嘻哈哈不思进取的糜途,竟把人生看得如此通透清澈……
原来这些年,舅舅对糜途并非毫不过问,潜移默化中,他已将糜途带入另外一种人生,一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一种看似普通,却令人艳羡的自由人生……
也许这就是整个余氏家族在追寻的目标,可惜他姓越,他所要背负的命运,终究有不得自己决定,越采荷想到这些,心下戚戚……
片刻沉默过后,巽少陵用中指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面带微笑的说道,“看来,是我小看余家了,途少爷说的在理,今日就不论这九转功成阵了,拍卖即将开始,我要前去准备了,各位随意,再会……”
巽少陵客气的同三人告辞,随后吩咐手下引着他们朝包厢走去……
拍卖大厅内光线柔和,四处皆悬旧时黄纱圆灯笼,不仅如此,每间包厢悬挂的圆灯上,还书有家族姓氏,突显贵宾身份。
糜途三人顺着楼梯逐级而上,朝二层越家的包厢走去,三人边走边聊,商天君作为地道的老北京,兴致盎然的讲起一些自己从父辈那听来常识,“这老北京的茶楼很有讲究,就说这座位吧,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位置,当属官座,一般设在左右两侧二层最靠近戏台的地方,其中又以下场官座为尊,较官座次一等的是散座,设在楼下两边的楼廊内。其次还有靠墙的高座,在大厅中间的池座以及伸出式戏台两侧空地上的钓鱼台,那是最次的座位。”
见商天君越说越带劲,糜途嬉笑着同他玩笑,“那今天我们坐的地方,属什么座位?”
“托越公子的福,当然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官座包厢啦,哈哈哈……”商天君笑着努努嘴,示意糜途,越家的包厢已经到了。
书有越字的黄纱圆灯早已挂在包厢前侧的显眼处,越家不愧是圈内的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其包厢位置极佳,在楼体二层左侧第一间。
包厢内茶水糕点一应俱全,随侍在侧的是几位身材高挑容色亮丽的年轻女子,她们身着淡黄色旗袍,恭敬的站在两侧,听候吩咐。
糜途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四周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他走到包厢前部,探头四望,突然间,他察觉到,在对面的包厢内,有一双淡紫色的眼眸正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