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官馥雪来看上官妙玉的时候,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去碰那香炉的,好将她引入自己早已设好的圈套中。上官馥雪根本没有在香炉里动手脚,她也没有下药,她只是让人动了厨房里的肉桂粉而已。
她让绿意在厨房准备饭菜的时候,跑去厨房,以自己要做糕点为由,向厨房索要肉桂粉。绿意故意向厨娘说起上官妙玉的事,说她的伤可能要忌口。厨娘当然追问要忌哪些食物。绿意便说了一道上官妙玉喜欢吃的菜。绿意说上官馥雪不放心,要在旁边看着做。途中,绿意不小心打翻了肉桂粉。绿意连声说抱歉,厨娘见是本来就要放肉桂的烧菜,肉桂粉虽然多了点,但也不是特别多,便不在意。
肉桂作为一种常见的佐料,本来就带有催情的作用。但这方面却很少有人清楚地知道。肉桂的催情作用,不比那些专用来催情的药物来得猛烈,但是剂量使用得好,便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上官馥雪正是利用这一点,将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上官妙玉出了这种事,她一定会首当其冲地想到自己。上官馥雪对于老夫人和上官捷对自己的信任,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每一点都考虑到了。如果老夫人或者上官捷,甚至是上官家的其他任何人,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想要追查。她若真是用了那种下流的药物,来让上官妙玉败露的话,他们自然能查出端倪的。但如果是天天都可能用到的肉桂的话,即使有人猜到了,查出来,也不过是厨娘不小心将肉桂放多了。要说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就牵强多了。
上官馥雪眼中没有一丝的波澜,目光坚定地看着上官捷,“爹爹,你真的怀疑我在香炉里面动了手脚吗?”
上官捷怔怔看了上官馥雪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他始终笑看着她,她脸上的平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又补充道:“你五妹的性格一向乖张,我也听说她先前对你过分了些。你既然肯帮她隐瞒那件事,就没道理反过来揭穿。毕竟这么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上官馥雪不禁暗自腹诽,这么做,当然是有好处的。只是这好处,只是为了让今后的生活更加安定而已。让身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
“你们父女俩就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了!”老夫人不耐道,“这件事情,依着她那冲动的性格,迟早是要发生的。就算不是这种让人颜面尽失的事情,也会是其他的事情。现在闹出来了,也好!这以后,我们也犯不着为这孩子生气。也不用成天担心她会闹出什么事情!这清心观,也算是咱们燕京城里有名的女观,这后半生的着落是有了,亏不了她。”
“后半生?!”上官捷有些惊讶,“母亲的意思,是要这孩子永远呆在清心观?!”
“行了!别再为这种不省心的孩子,做出这种表情了!”老夫人愠怒地跺了跺脚,“这孩子,进了清心观,也没办法静下心的。咱们瞧着吧。她不闹出事情倒好,若闹了什么事情出来,咱们上官家可不认她!”
老夫人连番撂下狠话,让上官馥雪也吃惊不小。老实说,上官馥雪设这个局,无非是想上官妙玉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别成天没事给自己找茬就行。当她听到上官捷让人把上官妙玉送到清心观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但是,她可以对天发誓,她只是想上官妙玉能吃吃苦、受受罪,消停消停。没有狠到,要让上官妙玉永远回不来的想法。毕竟,上官妙玉只是一个没脑又冲动的人。虽然总给自己找麻烦,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为凉世勋报仇,但也不像凉慕华那些人阴毒、狠辣。她甚至有些欣赏上官妙玉的那份坦白和执着,上官妙玉要杀自己从来都不掩饰,透着一股子憨劲儿。她根本犯不着将上官妙玉往死里整。
上官捷知道老夫人这是一时气话,也不太当真,嘴唇深抿,看了上官馥雪一眼,便道:“雪儿,你奶奶今晚上肯定累了,你扶她回去休息吧。”
透过上官捷的目光,上官馥雪知道他还有许多未出口的话,多是担心老夫人会因为上官妙玉的事情,难过伤神,希望她能在老夫人床边开解开解。
上官馥雪冲上官捷点点头,便对老夫人道:“爹爹说得对。奶奶,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明儿还要领着大伙儿耕桑呢。”
说到这里,老夫人免不了叹了口气,“这天底下,就没件省心的事儿。”走到门口,老夫人拍了拍上官馥雪的手,道:“行了。好孩子,就送到这儿吧。我看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这往后的许多事,奶奶可还指望着你呢。”
上官馥雪点点头,也没有跟她纠缠的意思,立刻放开了手。正要转身,老夫人猝然又抓住了她的手,深深看着她,道:“别让我失望。”
这句话很仓促,分量却是极重的。
上官馥雪呆怔在原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出回应,因为她知道,任何回应,在老夫人此刻的心里,都会成为一种承诺。若然做不到……
老夫人看出了她眼里的犹豫,并没有多说,只是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了。
“雪儿,咱们这个家,”上官捷走上来,“往后只能指望你了。”
上官馥雪依旧是发怔,呆立在原地,不敢回话。
上官捷叹道:“你二哥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上官馥雪心情复杂地望着上官捷,上官捷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轻声道:“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
等上官馥雪回过神来的时候,上官捷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小姐,”绿意嗫嚅着叫了一声,垂低了头,“五小姐的事……”
“笨丫头!”剪影上来按住她的身子,压低声音道:“又在胡说!”
绿意咽了口唾沫,四下望了一眼,低着声音飞快道:“五小姐的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剪影往她后脑拍了一记,“还在胡说!”
上官馥雪睨了她一眼,静静地往前走了两步。
“瞧你。”剪影轻声骂道,“又惹小姐不高兴了。”
绿意瑟缩了一下,有些怯懦地望着上官馥雪的背影,上官馥雪像是发现了她的注视一般,突然回过头来。绿意吓得惊叫出来,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小、小姐。”
上官馥雪只是看着剪影,轻声道:“她胆子小,你别再骂她了。”
剪影愕了一瞬,赶紧点头。
“三小姐,”孟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着她,旁边一个小丫鬟正提着灯笼,帮她照着路。见上官馥雪往这边来了,她有些忍不住想要抬脚走上来,却还是忍住了。
上官馥雪走上去,“三姨娘,怎么了?”
孟氏自然而然地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刚才看见五小姐让人给拖出来了,五小姐还吵吵嚷嚷地,总说你在陷害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自从上官馥雪在府里主事以后,府里的人对孟氏的态度也转变了很多。即使上官捷并没有让她回到原来的院子,甚至也没有让她服侍的表示,但在下人们的眼里,三小姐的一句“三姨娘”却还是指出了她的身份和地位。
孟氏原来是上官子睿的乳娘,对上官子睿也是有感情的,她听说上官子睿出了事,晚上便到了五姨娘的房间去照看。上官子睿中毒虽然不深,但因为白天的惊吓,看到以前的乳娘,便不禁依赖了几分。一直黏着孟氏不肯放手。所以,孟氏听见外面的动静,揣着莫大的好奇心也没能有机会出来看个究竟。
上官馥雪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开口,倒是剪影在一旁附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给了孟氏听。上官馥雪做这件事,孟氏是并不知情的,当剪影告诉她这一切的时候,孟氏下意识地皱眉看向上官馥雪,“三小姐,这件事,不会是……”
上官馥雪神情自若,不置可否道:“三姨娘,这件事,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孟氏怔怔地看着上官馥雪,突然觉得这时候的上官馥雪陌生了几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自己面前无话不谈的人了。孟氏忽然想到云氏生前的嘱托,喉间不禁酸涩了几分,“三小姐,你变了。”
“是吗?”上官馥雪不以为然,“那一定是变成熟了。”她随即又笑道:“这样,不好吗?”
孟氏摇摇头,“我一直以为,我跟三小姐是一条船上的人。可现在看来,不大像了。”
“我和三姨娘一直是一条船上的人,”上官馥雪看着她,“有些事情,之所以不告诉你。是觉得,对你没有好处。”
“真的么?”孟氏有些不相信,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上官馥雪心硬了几分,冷漠、果决,这些都是她看到的。她若变成凉慕华那样的人,何必计较身边人的生死呢?也许,自己在她眼里,也是无足轻重的吧。
毕竟,能够维系她们之间关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