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的大火将本就年久的大牢烧得更加残破,皇后的心情亦是极糟,满脸阴沉地看着来问安的诸位,本就少有笑颜的脸被她收得更紧。
楚烟络与姬夜并肩而来,此时兰凤仪已侍立在了皇后的身侧。
皇后发出一声冷哼,看向身边的兰凤仪:“夜儿近来似乎又冷落了良娣。”
“太子殿下冷落凤仪不要紧,凤仪担心的是太子殿下被奸人所惑。”兰凤仪忽然起身,对着皇后盈盈拜倒,“凤仪有事相告,只是不知母后可信得过凤仪?”
兰凤仪的眼神郑重无比,皇后轻扬双眉,应当是什么大事。
手轻轻抬起,刚欲挥去众人,却又被兰凤仪制止:“若母后信得过凤仪,凤仪便以性命担保,当众揭穿那妖人的把戏。”
目光飘到了楚烟络身上,少女微微一怔,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弥漫开来。
“好孩子,说吧。”
“母后可知,真正的南宫烟络早已死去,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昔日天香坊的花魁楚烟络。”
原本寂静的房内开始骚动,低头的宫女们猛地抬头,所有的目光都指向了姬夜身边的楚烟络,然后是衣衫摩擦的声音,窃窃私语声。
空气流动得有些缓慢,楚烟络感觉到心脏在心房内剧烈的跳动。
南宫浅痕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可是……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该如何去掩盖。
然而皇后却只是用碗盖轻轻磕着茶碗,银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在议论声中尤为突出。
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方才紧绷的脸突然笑了。
“天香坊花魁?”一声笑哼,她轻轻啜了口茶,将茶碗递于身旁丫鬟手中,“难怪这张脸如此眼熟,原来竟是见过。”
一口冷气吸入,楚烟络的身子微微颤抖。
“青狐祭上落水的那个么,虽说遮了面容,但本宫依然能看个究竟。”笑容猛地收起,皇后忽然起身,凤袍带落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泼溅了一地,“楚烟络,你好生大胆,说,南宫烟络是否死在你的手上?”
茶水洒在地上蒸腾出氤氲的热气,楚烟络的目光落在那摊茶水上,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事到如今还能分辨些什么,连青狐祭都被轻易说出,皇后注意自己很久了吧,而兰凤仪又是如此言辞凿凿,大概……南宫府的冰窖也早被她探了个究竟。
早知如此,便不该走那条道,至少在东窗事发的时候还能一无所知。
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就算再怎么用茫然掩饰,还是遮不住眼底最深的清澈。
没有什么比当众揭穿更令人难堪的了,少女抿紧双唇,虽然假扮南宫烟络并非出自本意。
“不对。”
门外的带刀侍卫听得皇后发怒,佩刀已拔出一截,兵刃的寒光顿时森冷。
“不对!”
少年的低吼却在此时爆发出来,觉察到了身边人的处境,姬夜张开手臂将楚烟络挡在身后,隔开了皇后对她投去的凌厉目光:“如果她是假的,那阿朔和浅痕为什么没有发现!”
张开的明黄像老鹰的翅膀般将楚烟络完全护住,姬夜抬起下颔,第一次这样直视他的母后,少年用尽全力压下了心底的颤抖。
“夜儿。”皇后敛紧双眉,“她的确是昔日天香坊的花魁,并非南宫千金。楚烟络扮作南宫烟络混入宫中用心险恶,你还要帮她?”
“孩儿不管她是谁,但烟络就是烟络,孩儿要的是孩儿认识的烟络,就算她不是南宫府的三小姐,孩儿也喜欢她。”
“太子殿下,她可是杀死南宫小姐的凶手呵。”
眼中流淌着不甘,兰凤仪走向姬夜,想要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然而少年却退后一步,将楚烟络护得更紧。
“胡说八道!烟络才不会杀人!”
“太子殿下……”
楚烟络的手握在心口,已经无言以对。
“烟络不要怕,我是大胤太子,我会保护你的。”
就像是小孩子的誓言,但在少女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她忽然想起漫天的萤火虫,幽绿的光芒在夜空下一明一灭,奔跑的少年将一只萤火虫合在了自己的掌心。
“母后,为什么兰凤仪说什么你都信呢,你就是不喜欢烟络。”姬夜就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凶狠的目光扫向正欲冲入的带刀侍卫,“可是我也不喜欢兰凤仪!”
温婉的少女脸色煞白,站在皇后身边摇摇欲坠。
“姬夜!”
皇后眼中精光四射,怒不可遏的斥声使得周围的婢女匍匐一片。凤袍猛然一震,她一步步*向自己最宠溺的儿子,嘴角完全收紧。
姬夜的呼吸渐渐急促,但清澈的双眼依然对上了皇后满脸的怒气。他身子微微后倾,张大的袍子将楚烟络护得严实,只是双腿忍不住微微一颤。
此时楚烟络终于知道了何谓母仪天下的威严,就算是被挡在身后,仿佛也能被奔涌而来的杀伐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姬夜没有躲开,只是死死将楚烟络挡在身后,生怕稍微挪动脚步,自己最爱的少女便会被皇后永远带离自己身边。他攥紧了双拳,咬紧牙关,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是怎么可以因为害怕而离开,尤其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为了一个女人竟可以违逆母亲的命令,若任你枉为,就算她是南宫烟络,今后也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对着姬夜的肩膀毫不留情的一推,竟将修长的少年推了个踉跄,“来人,将这妖女拿下,禀报陛下,等候处置!”
姬夜只是离了一刹,门外站着的侍卫已然涌上,团团将楚烟络围住。
“都给我住手!”
少年慌忙跑至门口,再度张开手臂,拦住了宫殿的大门。
他知道,若这次再拦不住,楚烟络真的将要永远离开他身边了。
楚烟络已被完全制住,反扭的手臂被钳制得生疼,她狠狠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
这只是最后的那点逞强了,她知道,当身份暴露的时候,所有的罪名都会呼啸着朝自己奔来。
“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太子,当上太子妃的?”兰凤仪踱至楚烟络面前,脸色依然苍白,“莫非是青国派来的奸细,说,步延风的窜逃是否也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