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湘殿。
清早姬夜便没了踪影,只留下倚画替兰凤仪对镜梳妆。
镜后的床褥凌乱,少女眼角扫向褥子上的一抹朱红,双颊的红潮又渐渐泛起,嘴角的弧度更加柔和。
“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大清早就丢下良娣不管,肯定找太子妃去了。”倚画不满地替主子抱不平,手中的活计却是利落,“这个样子是不行的,良娣应当留住他才是。”
“我若无理取闹,岂不是更惹他烦了?”兰凤仪拢了拢已打理好的半边发髻,抿上一张红纸,“既然嫁给了太子,就不该给他添麻烦,争宠什么的,最让人心烦了。”
倚画撇了撇嘴,却没了言语,只得替兰凤仪插上朱钗。
门在这时被小心翼翼地叩响,兰凤仪不动,倚画先扬声问了起来:“什么人?”
“姬成。”
声音被压得极低,仿佛是怕被人听见。
“是七弟,什么事?”兰凤仪却没有让倚画开门,只坐在镜前柔声相问。
“大哥让我带话给嫂子,他今早带了随从上少陵缘狩猎去了,嫂子一人给母后请安便可,不必等他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兰凤仪垂目盯着刚染好的丹寇,一时没了言语。
然而屋外也没了动静,想来姬成也已走远。
“我们去给母后请安吧。”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兰凤仪起身,却是一个踉跄。
倚画慌忙将她扶起,娥眉早已蹙到了一起:“这太子也太不像话了!”
“狩猎也是寻常,毕竟是太子,将来是一国之君,若没有强健的体魄,如何去面对如山的奏折呢?”
“良娣也真是的,处处为太子着想。”
“你看你又孩子了不是,既然嫁给了太子,我不为丈夫着想,又能为谁着想呢?”
倚画嘟哝着为兰凤仪开了门,只为等姬夜误了些许时辰,不得已挑了条近道,两边花瓣上的晨露沾了兰凤仪一身,少女只蹙了蹙眉,又继续往前走去。
“良娣你看!”
倚画压低了声音的惊呼还是从喉中跳了出来,正满腹心事的兰凤仪被这一声喊得蓦地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前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就像是在查看是否有人发现了自己。
“那不是太子妃么?”
倚画还待再叫,却被兰凤仪拦了下来。
“我们走。”装作没有看见,她又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良娣,太子妃真的很可疑。”倚画抿了抿双唇,“以往雪嫣一直在她旁边的,但这次她连雪嫣都没有带上,又趁着太子狩猎的当儿,谁知道是要向哪去!”
兰凤仪重新停下脚步,像在思考着什么。
“良娣,我们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啊!”倚画泄愤似的跺脚,“太子妃这位子本来就该是良娣的,若不是南宫烟络来搅局,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对良娣这个态度?你可不能再为了太子殿下而忍让啦,这次可要像皇后娘娘好好告上一笔!”
兰凤却是仪莞尔一笑:“倚画,不如让我一个人去给母后请安吧。”
原本枫叶不该全红的季节,在山顶却已是十里霜红了。
两边红叶相对,树下不知被谁放上了一张石桌,桌边只有一名白衣公子在自斟自饮。明明是官宦子弟的穿着,身边却不见一个随从,偶有几片红叶被风吹至头顶,他也只是随意将那落叶拈去,继续往杯中斟酒。
楚烟络拾级而上,应是因了山高,虽是初秋的天气,但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了。
“我真的很想一个人看红枫的。”白衣公子无奈地回过头来,看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亏你能找到这里来。”
宽袖揩去了额上的汗珠,楚烟络走至他身边:“是你书童告诉我的。”
“哎呀,真是个多嘴的孩子,我出门前真该告诉他不许透露我的行踪。”公子不满地撇嘴,双手抱至脑后,“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便走,不要打扰了我的好兴致。”
“南宫浅痕。”
“难得有人叫我全名,听着真是不习惯。”
楚烟络不理会他的多嘴,继续说了下去:“最近殷若素还好么?”
“什么殷若素,你不该叫她大嫂么?”南宫浅痕戏谑一笑,“我们夫妻和睦,什么好不好的?你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楚烟络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说是千里迢迢,其实用在南宫浅痕身上怕是更加确切。
当她回到南宫府得知南宫浅痕跑去霜红山只为看初秋的红枫时,全身上下都被他那奇怪的举动震惊了。
一个时辰的路程,只身一人,还要爬上如此高的山路,这样高昂的兴致,只怕除了南宫浅痕外再无他人。
的确也只有南宫浅痕才有这样的趣味,他可以在寒冬一人驾着载满烈酒的马车赶上十天的路程只为瞧一眼望不到头的雪景,他也可以一个人跑去南疆的沙滩,几天几夜不合眼只为看一场海边日出。
所以想到这一点,这区区只在帝都的霜红山便算不上什么了。
楚烟络抿紧双唇怔怔瞧着他,然而南宫浅痕的注意力却只在那酒上。
“哎,这从西域送来了四蒸四酿的葡萄酒味道还真是不错。”他微微啜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看来下个月得跑西域一趟,当地的酒肯定更加醇美。”
楚烟络的嘴角扯了扯,看着南宫浅痕的眼神越发不可思议。
“啊对了,刚才说到哪了?”他这才回过神来,不舍地放下手中美酒,“好像是殷若素,若素怎么了?”
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楚烟络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喂喂,你不会真的是跑来关心若素的吧?那直接回家看她不就成了。”
“她晚上……有没有……”
含在嘴里正在细细辨味的酒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下去,南宫浅痕猛烈咳了起来,许久才抬头露出一丝苦笑:“你是在问我们晚上发生的事么?”
楚烟络双颊登时红了起来,一手抓着裙摆,当真无话可说了。
“昨晚……你们一直在一起么?”
“啊,我睡得很好。”南宫浅痕不置可否地答着,“有什么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