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斗气大陆上出现了一个统御地下杀手的庞大组织,这个组织不仅公然悬赏狩猎,更提供私人的暗杀服务。
如果某天你不当心被他们悬赏了,那么你完全可以抛开那些不必要的焦虑担心,因为你采取的一切保护自身的行动都是没用的,你所要做的就是沐浴焚香,和亲朋好友一同庆祝你即将离开这个肮脏纷扰的俗世。
这个组织不仅胆子大,手脚也大,他们甚至悬赏过天府联盟的前任盟主。然后在六天后的下午,这位掌权中州、呼风唤雨的盟主大人就在联盟演武场上,头顶烈日,赤身裸体跳着诡异的舞蹈,七窍涌血,至死方休。
从那一刻起,向来对这种事置身事外的萧族,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情报渗透。
不过最后居然查到了大长老身上,这条乌龙让萧族都险些下不来台,最后大长老承认,是自己与好友当初一起创建,只是后来自己被萧家收为客卿,又深得萧勇信任,加之实力超群,所以就任萧族大长老。
异族成为大长老一度是萧族内的禁忌话题,只不过大长老长久以来为萧族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这些事也就不被人挂在嘴上,知道的人也识时务地选择烂在肚子里。
今时今日,终于到了面对旧友挥刀的地步,那么大长老是否会反?
大长老对于萧族的忠心,时至今日仍被不少人怀疑,异族之人,为何会对萧族如此尽心尽力?
萧勇以插科打诨的三句话,试出了大长老的忠心,大长老始终不曾言他,只强调丹药供奉加倍,笨虽然是笨了点,但对萧勇而言是最好的答案。
至于为何忠心,萧勇从没有兴趣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原则,何必刨根问底。
而即将见到故友,大长老的心潮澎湃,挣扎万分,曾经共同打天下的兄弟今日必须分出生死,那么见面的那一刻,是拔刀还是叙旧?
循着当年定下的只属于两人间的机密暗号,大长老毫无困难地跨过了关卡,迎来了千年未见的那张面孔,熟悉而又陌生。
兄弟相见,大长老欲言又止,右手缩在袖中,犹豫不决。
“阿澈!他们起初跟我汇报说这个暗号出现时,我还怀疑在做梦。”眼前之人,童颜般精致的脸上满是狂喜,千年过去,大长老已是如今的大长老,而兄弟似乎还是当年的兄弟。
“那这个梦肯定会很长。”大长老下意识不想现在就动手,所以话里也放开了时限。
“不说这个了!这一千多年听说你坐上萧族大长老之位了,怎的都不来看看兄弟?”
“很忙。”
“也是,你一直都是个忙人。当初我就爱享受偷懒,做事情的总是你,你的左手怎么断了?不碍事吧?”
面对兄弟一脸的关切,大长老笑容略微僵硬:“小打小闹而已,到时候接一只手便好了。”
“来来来!别杵着了,快进来坐吧!”他上前一把拉住大长老的右肘,将他迎进了房间,然后吩咐了下去,今日一切事宜不再处理,并准备好酒菜。
房间很小,也很朴素,大长老看着一桌一床,以及床头挂着的画卷,他凝望画卷中扭作一团的两个青年,伤感道:“这画你还留着呢?”
“嗯,留着。想当年我们为了争雪儿,打得鼻青脸肿,好家伙!雪儿就在边上,把咱们啊给画下来啦!”
大长老眼眶微红:“雪儿怎么样了?”
“雪儿修为有限,所以去得早,不过你放心,我将她葬在了梅园,没人会打扰到她。”
“这样就好,谢谢。你的房间还是这么简单,当年我就好奇,按理说你这个爱享受的性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房间。后来才知道,是雪儿说不喜欢你才换的。”
“哈哈哈,这不雪儿说的么。”
“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知道要把这样的组织发展壮大,十分不容易。”大长老拍着兄弟的肩膀,心头有股愧疚。
“这你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俩一起打天下的见证,你碍于身份不能帮手,兄弟自然要加把劲!”
他们各自在方桌边坐下,此时酒菜已经送来,斟满的酒杯相碰,大长老仰头饮尽,只觉得一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
即便有了酒劲,他也想不到该说什么话,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刀兵相向的场景。
好半晌,大长老理好了思绪,才开口说道:“阿林,我想问你个事儿,不知..”
阿林一皱眉,微怒道:“有问题就直接问呗,这么见外做什么?”
“不是..”大长老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据萧族线报,大罗天纲是被你的人夺走了。”
两人的眼神在转瞬之间就复杂起来,阿林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哭笑不得:“原来你今天来看我,是为了这事儿。”
大长老痛苦地摇头:“不仅仅是为了这事儿。”
千年之前两人一同打拼,经生历死,早就培养出了极高的默契,现在大长老说不仅仅为了这事儿,阿林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他缓缓放下酒杯,阴沉的脸涌现出冷厉的杀气,“萧族将出斗帝,这一番大动作,终于轮到我了是吗?”
“不错。”
“你也决定奉命而行是吗?”
“是。”
“那就动手吧,让我看看你的杀道这千年来前进到了哪一步。”
“咱俩从小打架,输的一直都是你。”
“生死相搏就未必了。”
虽然还在桌前,但两个人此时变得比躬身欲扑的猛虎还要危险,两双漆黑的眼眸如针尖麦芒,毫不相让地对视。
就见大长老并掌作刀,不再迟疑地一斩。
一股堂皇大气自大长老周身涌现,天刀斩出之际,伴随着周而复始的大圆满之意,在阿林惊骇的目光里轰然临体。
阿林速退,穿着锦缎的身影仿若一只花蝶翩然飞舞,他退至墙边,同样一掌斩下。
这一斩,如惊如怒,如泣如诉。
空气中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刀光,每一片都是阿林的心情。
但这一切在天刀面前,渺小的可怕,在周而复始面前,微弱的难言。
不见天刀的影踪,就只见那些刀光支离破碎,阿林的身躯突然向后一弓,天刀斩入,他的心口崩裂出三寸的伤口,直至后背。
大长老可以借着伤口,看到阿林的心脏被斩破,浓稠的血浆从前后两个伤口中狂喷而出,血雨沾身,他终于哭了出来。
他怒吼起来:“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是不长进!?我才用了一招!你这个白痴怎么连一招都接不了!!”
伤的是阿林,哭号的却是阿澈。
“她说过,心魔斩这害人的东西,从今往后不准再用。”阿林很平静,答案也很简单。
大长老感到自己心脏被紧紧捏住,窒息感快要将他逼疯,他失魂落魄地退了两步,两眼被涌上的泪水模糊了焦点。
“噗!咳咳咳咳..”
阿林净白的脸色迅速晦暗下去,他咳出大口的鲜血,背靠墙壁渐渐坐倒,留下了一路触目惊心的血迹。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阿林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忠于萧族,为什么对兄弟拔刀相向。
大长老不知从何答起,任凭原因再如何惊天动地,此时说出,都无法消弭心头的愧疚。他嗫嚅了半天,未发一语。
“这样啊..不能说的原因。”阿林退下自己的纳戒,放在一旁的地上,心口的天刀一直都在抹灭自身的存在,他忍受着剧烈的痛楚,浑身冷汗。
“大罗天纲在我的纳戒里,各地部署的资料也有,就是要麻烦你到处跑了。”
冷笑话没能让大长老笑,他注视着逐渐被阿林身下的血液沾染的纳戒,心里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就要离开了这个俗世了,你能不能开心点?”
“啊啊啊啊!!!!”大长老再也忍受不住,跪倒在阿林身前,嚎啕大哭,双手死死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声嘶力竭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输的应该是我!应该是我!!”
鲜血漫到身前,沾满了大长老的额头,阿林想出声提醒他,却发现鲜血流尽,浑身已经无力,连说话都做不到了。
识海开始崩溃,阿林感到四肢没了知觉,然后这股麻木虚无,像黑暗般侵蚀进了脑海。
他开始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活了两千多年,是真的累了。
无力压抑的刀伤处,迸发出强烈的寒意,天刀周而复始,无情无性,被天刀斩中,唯有烟消云散。
阿林的身体开始变淡,形体边缘模糊起来,像是被泼了水的画。
大长老抬起头,安静地注视,直到眼前的身影彻底同化在了空气中,再也寻不住半点踪迹。他默默捡起地上的纳戒,抽了抽鼻子,将纳戒戴在了手上。
“走好,兄弟。”
呢喃着,他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