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隐无极,蓬莱匿青云。
声音似来自亘古的觉悟,透着久远的古朴与混沌,神秘而不可抗拒;又似来自灵魂深处的忠告,从头至尾贯穿着对生命的诠释,隐含着对未来的谶语……
是谁?是谁在用如此净泊的声音向我传达这样一句隐语?
然而空寂的四周没有任何一丝声响,更得不到半点儿的回应,无从追溯,亦无可验证,可却又分明得到了我自身灵魂深处最契合的响应,字字珠玑,如雷霆万钧般,在我的心里回荡不息:“太虚隐无极,蓬莱匿青云……!”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有人轻柔的抱起我,又缓缓将我放置到柔软的锦被上,紧接着我冰凉的上身靠到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中,身边则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伏在我的耳畔声声相唤,一个低沉,一个婉转,但字字情切:“青影,青影……!”
耳边清晰的传来“青影”的呼唤,可我的四周却又不停的传来别的唤声与之重叠,渐渐的又盖过了原先的呼唤。
“青儿,青儿……”
“青凝,青凝……”
“青影,青影……”
是谁?你们叫的到底是谁?是在叫我吗?为什么每一声呼唤我都听的真切,可又不确认是不是在叫我呢?你们叫的究竟是青影还是青凝?抑或是青儿?那所谓的“青云”又指的是谁呢?
到底我是谁?谁又是我?而谁,又该是谁?
你们在叫谁?你们又是谁?
“青影,青影!你醒醒啊,醒一醒啊!你怎么啦?快醒一醒啊,青影……!”
“青影,你说句话啊!我不是故意要怪你的,你千万不要吓我啊,你倒是快些醒过来啊!”
声声呼唤,一声急过一声,一语盖过一语,我却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是听不见,只是无心去听,更无法去理会,心中满满的被“我到底是谁”的思绪所淹没,一缕缕,一丝丝,紧紧缠绕,如密密缠绕的蚕茧,找不到出口,得不到解脱。
“青影,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否则我难辞其咎啊!你要我如何向老爷交代啊?你快点清醒过来吧!求求你快些清醒吧!”
难辞其咎?交代?
难辞何咎?如何交代?交代给谁?
对,我自己也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呢!
于从嘉,我一心想要护他安好;于天狼,我全力想要解他心中千结;而小逸逸,我还要陪他天荒地老……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竟一事无成呢?为什么我会如此颓废?为什么……?
想到这,我不由的逼迫着自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乍一看,眼前所触及的竟是一片浓浓的湿意,从嘉与媚姬眼里均是泪珠滚滚满目惊惶,这样的焦急与担忧不曾有半点掺假,看到我眼中便化成了丝丝点点的暖意冲破了所有的疑惑,令我不禁顷刻清醒过来。
不管我是谁,我都是我,那些所谓的不同称呼,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有关心我的人,也有我要关心的人,足矣!
想着,我心中顿时豁然。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故作安然的调皮着眨了下眼笑道:“怎么,怕我有事?呵呵,有人不是说过‘祸害遗千年’吗?我逗你们的,瞧被吓得……”嘴里无谓的调侃着,表情也勉强扮的逼真,可不争气的身体犹自软弱无力的不能动弹,甚至就连耷拉着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抬不起半分,只好将语气尽量说的轻松,却只看到他们的眼泪落的更凶,我那些个到了嘴边的话语又不得不隐在深深的叹息中了。
定了定神,我终于放下堆砌的笑容无力又无奈的叹道:“没事的,我只是一时不察牵动了心脉暂时昏厥了而已,不用担心,只需稍事休息就好,你们不用紧张成这样,如此我又如何能安心?”牵动了心脉不假,媚姬那一捶并未留情,虽说无心,却是真真切切不偏不倚的捶在了我的心口上,让我好不容易稍有恢复的身体又一次重伤,但这一次,我隐隐觉得并不是光靠休息就能好起来的。
媚姬泪颜一滞,满心谦疚的转过身,幽幽的道:“是我,是我刚刚那一捶伤了你,都是我的错!”说着,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周嘉敏,你转过来。”印象中,我极少这样叫她,一直“妖后,妖后”或是“狐媚姬,狐媚姬”的叫的更多,要不就干脆不叫,只是现在这样叫出来,却不曾想也是出口自然的很呢。看她满面愧疚的慢慢转过身来,我便尽力扯出一个浅淡无碍的笑容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千万不要自责!自上次昏迷之后,我的身体本就差强人意,若你那一捶我都受不了,那这样倒地不起也是迟早的事,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媚姬不语,只是哭声渐止,但眼中投来的目光越显歉意。而搂着我的从嘉则将我拥的更用力,紧贴在我额际的下巴上瞬即滴下一抹冰凉,然而不待化开又被他颤抖的来回碰触给不留痕迹的蹭去,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淡淡凉意,又在心头一点点一点点的凝成片片温馨。被他泪水的凉意沾到的额头发丝下,隐藏着一块丑陋的疤痕,那是媚姬之前用一杯和了妖符的蚀骨草泡制的茶水,故意泼在我脸上造成的一个叶片印迹,不只伤毁到我的肌肤,更有着从嘉漠不关心的伤痛在里面。虽然事已变迁前情逝矣,可就算我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被毁,也有从嘉送的一堆花子可以掩盖,但终究是我曾经的心结,又因我不喜欢粘贴繁复的花子,而至今也用了稍嫌厚重的刘海遮掩,除了不想让关心我的人看了难过,多少也是我自己下意识里不想要去触及那些旧日的伤痛,徒惹伤悲。然而,眼下在被从嘉的泪水洗涤后,我心里隐约沉浮的那些伤那些痛此时已真真正正的飘然远去,有的,只是那一层层的感动和一脉脉的温情,经久不息。
许久不曾有过的温馨溢漾在我们三人的周围,使得房间里以至整个皇宫里都好似春意盎然,孜孜暖意。
说来也巧,正当屋中气氛缓解,言浓就已端着她费时已久而精心泡制的茉莉香茗进来了,微微行礼后便就着软榻上摆放的紫檀小几将茶一一奉上,然后又低眉顺眼的立在了我的身侧,媚姬也没有继续表现出对言浓过多的不满,气氛也算维持着方才的和谐。而在言浓进来之前,我也已推开从嘉勉力倚在榻沿的扶手上,并未让言浓看到我与从嘉之间的亲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与从嘉夫妇小谈甚欢,原来,纵是万千激动也抵不过这三言两语的闲谈轻嘘,虽不如之前隐于人前的嬉闹欢畅,倒也别样的安逸舒心。虽然一开始因为有言浓在还有些刻意的克制,后来谈着谈着也放松了下来,只是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虚弱不支而让这场相聚又匆匆结束。
临走时,从嘉依依不舍欲言又止,我只是轻轻笑着以目光相慰,要他尽可宽心,只要他能照顾好自己我也就安心了。
本想他们走后我便可好好调息一番,不曾想刚送走他们不久便又迎来了一位我再也想不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