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宁看到这份留言时,陆羽已经来到了他们当初救下王斓的那家客栈。
他在客栈前下了马,不紧不慢地将马的缰绳系在门前的木桩上,而后从容地走上前来,推门而入。
阿宁代替他与朱放约定的时候,并没有指明此处。但龙门方圆数里之内就只有这一家客栈,所以陆羽猜想,朱放十有八九就在此处。
一见有客人上门,店小二立刻笑着迎了上来。但一瞧是陆羽,便立刻竖起了双眉,厉声道:“是你?上次把店里弄得一团糟,居然还敢来?”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去抓陆羽的衣领。
陆羽一挥手,拨开了他的胳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已经赔给你钱了吗?那些钱买这些新桌椅,应当绰绰有余吧?”说着,陆羽伸手指了指摆在四周的那些崭新的桌椅。
“那也不行!跟我去官府说清楚!”店小二不依不饶地再次上前,要去抓陆羽的胳膊。
陆羽闪身避开,而后正色道:“别胡闹!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洛阳城的捕头,你要找哪个说清楚?”
一听这话,店小二先是满脸的不信。但见陆羽始终板着脸,他便有些动摇了。于是他将信将疑地问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陆羽轻蔑地笑了笑:“你回想一下,那天我来之前,是不是有三个彪形大汉带了个美貌女子先住到了这里?”
“没错!等我醒了之后他们也不见了!”店小二不假思索地说道。
陆羽哼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也不瞒你,那三个人可是横行多年的悍匪。被他们带来的那个女子是他们从大户人家绑来的小姐,准备跟人家要赎金的!”
“真、真的?”店小二瞪大了眼睛。
“那当然!那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三个,就是我手下的捕快。我怕吓着你,这才先把你灌醉了才动手抓的人。若不是公务在身,你觉得我会赖你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我不是捕头,你都喝醉了我还会把钱给你留下?”说着,陆羽故意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也是……”店小二撇了撇嘴,有些无力地应道。此时的他,已经开始相信陆羽的话了。
见他的神情,陆羽便猜到已经骗过了他。于是咳了两声,严肃地说道:“别废话了!本捕头今天来也是有公务在身!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两个年轻男子来这里投宿?一个文绉绉的,一个细高挑儿?”
店小二的目光有些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有!”
“他们现在在哪?”陆羽追问道。
店小二指了指后院:“他们叫了早饭之后就没出来过,应该还在里面休息。”
“你去叫他们出来,就说有朋友找他们。”陆羽向后院瞟了一眼,示意店小二过去。
店小二还有些犹豫。但在陆羽凶恶的眼神前,他最终败下阵来,胡乱地应了一声,便朝着后院跑去。
陆羽松了一口气,收起了脸上的凶相,接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一张崭新的长凳上,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一连串的脚步声便从后院响起。门帘一挑,朱放与欧阳寻先后走进了正堂,店小二则垂首跟在他们身后。
一见到陆羽,朱放的眼睛顿时瞪了起来,他厉声喝道:“是你!”接着,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没带别人来?”
陆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来,淡然地说道:“我们出去谈吧!”接着便转身走出了店门。
见他如此,朱放便满脸怒气地跟了上去,毫不犹豫。欧阳寻则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跟着他们走了出来。
他们的表情尽数落到了店小二的眼里。这一下,他算是彻底相信了陆羽之前的那些话。
出了店门,陆羽便沿着伊水一路向南。朱放与欧阳寻则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伊水在三人的左手边缓缓流过。他们的右手边,则是一尊尊镂刻在岩壁中的佛像。
远远地,便能看到处在中央的,那座巨大的卢舍那佛像。
这座佛像是由前朝的高宗皇帝下旨建造。它高逾五丈,仅仅一只耳朵便接近一丈。比大多数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不少。
中土的佛像,除了观世音等女性菩萨之外,大多庄重严肃。但这座卢舍那佛像却生得丰满圆润:眉若新月,目如春水,嘴角内陷,略作微笑,神态庄严又不失慈祥。让人们在尊敬的同时又产生一种亲近之感。
走到这尊佛像的面前,陆羽便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停在了佛像嘴角的微笑上。瞧着佛像的那一抹微笑,他的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眼中原本的犹疑悄然消散了。
他转过身,直视着身后的朱放,目光如卢舍那佛像一般,闪着淡然的微光。
朱放早已经急不可耐,见他停下脚步,立刻便走上前来,手掌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声色俱厉地说道:“怎么?你今日独身前来,是要自己解决这件事吗?”
陆羽微微颔首:“当然,此事是我一人之事,干嘛要牵扯别人?况且今日我若是带了帮手来,之前的约定不是成了缓兵之计了吗?那样卑劣的手段,我还做不出来!”
“好!”朱放高声道:“那你敢不敢再说一句实话,李冶向我退婚,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此事的确与我有关。但其中的细节,是我与阿姐的秘密,她若没有告诉你,那么我自然也不会说。”陆羽坦然地说道。
朱放点点头,眼中露出了浓重的杀气。他轻轻地抽出了翠竹剑,将闪着碧光的剑锋对准陆羽:“既然你承认了,那么此事我就一定要讨个说法。今天,你就准备把命留在这里吧!”
说着,朱放一抖手腕,翠色的长剑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陆羽直冲而去。
陆羽一闪身,让这股剑气擦身而过。同时朗声说道:“朱公子,若是你今天杀不死我怎么办?”
“那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说着,朱放手腕一翻,青色的长剑化作翠色的旋风,向陆羽席卷而来,正是那日被阿宁拦下的那招“大风起兮”。
一听朱放的话,陆羽的眼中顿时亮了起来。他之所以选择独身来赴约。除了刚才说过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想将朱放的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而若是他带帮手来,朱放就算迫于压力将此事忍下,但心中定然不忿。那样的话,将来还说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只有他独身前来,给朱放一个公平的决战机会,才有可能让他将此事彻底地放下。
眼见着翠色的旋风已经到了面前,陆羽却没有抽出兵刃,而是脱下了他的外袍,从肩头挥舞而出。
那轻盈的外袍顿时被雄浑的内劲绷得笔直,随着陆羽的一挥,形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形屏障。
在来这里之前,陆羽就对比过他与朱放的实力。朱放胜在内力雄厚,招式老练。而陆羽则胜在内力独特,招式灵活。
于是,陆羽在赴约之前,就决定要用他所创的最擅防守的“大红袍”掌法消磨掉朱放的锐气,然后再一举破之。
朱放的“大风起兮”是风云剑法的起手式,陆羽的这招同样也是“大红袍”掌法的起手式,叫做“珠帘”。
转眼间,翠色的旋风便撞上了那道轻盈的帘幕。旋风猛烈、帘幕单薄。但无论那翠色的旋风如何肆虐,却总会被那上下起伏的帘幕一次次地卸去劲道,难以前进。
见此情形,朱放赶忙将手腕一转,敛去了那漫天的狂风。碧色的剑刃向外一展,顿时化作了一片柔软的云,缓缓地舒展开来。那挡住了狂风的帘幕在它面前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云团向外一展,便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之前,陆羽用“珠帘”以柔克刚挡住了翠色的风暴。而此时,朱放的这招“云卷云舒”却比陆羽的“珠帘”还要柔上几分。这样一来,“珠帘”自然就挡不住了。
但陆羽的招数也随之一变。
刹那间,他将持袍的双手变成了单手。手腕一转,衣袍便在半空中化作了一支翻飞的长袖。宽大的袖口将那片云霞裹挟在内,然后向旁边一挥。那缥缈的云霞便尽数消散,只剩下一柄略显黯淡的长剑。
陆羽的这招“舞袖”,在旋转间将“云卷云舒”的力道尽数卸去,宛若道教神话中的乾坤袖。
但是,随着陆羽将外袍向一旁甩出,他的身前顿时露出了破绽。朱放手臂一挥,那翠色的长剑顿时又化作一道刚猛无俦的劲风,斩向陆羽的咽喉。
这一招,是朱放的剑法中最快的“风卷残云”。朱放使出这招的目的,便是让陆羽没时间像之前一般化解他的力道。
事实也如他所愿。陆羽刚刚为破他的“云卷云舒”将外袍甩到一旁,此时自然来不及再施展“珠帘”化解对方的攻击。
于是,陆羽再次用左手抓住了外袍,双手向前一挥。这件轻薄的外袍,便这样径直地迎向了那呼啸而来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