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狠狠地打!”军帐之上,案牍之前,一名身披银甲,一副尖嘴猴腮,双瞳如狐貂的中年将军正大声呵斥,在他面前,是十个躺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小兵。
朱雀没亲眼见过郭钦,但看过他的画像,绝不是眼前的这副小人模样,多少也有些属于军人的气度。看的出来这位填外将军还挺在意他的形象的。可是,他长得何种模样朱雀不管,可现在在打他的兵这就不行!
“住手!”朱雀冲进去厉声喝道,声音之突然与凌厉把账内的众军士都吓了一跳,负责杖打的士兵也因此停下了动作。
“你凭什么打我的兵?!”
看到一名身披红甲的家伙突然闯了进来,郭钦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还敢回来?目无军纪,私自领兵出行,本将军还没治你的罪呢!”
“目无军纪一事你大可向陛下禀报,私自领兵的主谋也是我,跟这几个小兵无关,他们不过是听从命令罢了。”朱雀漠视他的呵斥,赤色的双瞳狠狠地盯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将军,“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是陛下亲封的填外将军,我也是陛下亲封的赤云将军,此行你虽作为主帅,你可以将我弹劾回常安,但无权治我。”
“赤云,你也太天真了吧。”郭钦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即便我在这里治了你,远在千里之外的陛下又怎会知道。”说着他摆了摆手让人把这几个小兵抬下去。
“将军,使不得。”这时候郭钦身侧的军师坐不住了,眼见两人怒目相视,打起来也是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赶忙凑到郭钦的耳边说:“这赤云虽是个莽子,但他毕竟出自北军,得罪了北军的人不是什么好事呀,万一北军的中垒校尉知道……咱们在京城就不好混了。”
“北军,又是北军!”郭钦一脸烦闷,“那中垒校尉不是已经卧病多年了么,哪里管得了这些破事?”
“若只是他就还好,问题是现在的北军是他义子风辰在代理,这风辰在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了。”
“前任执金乌。”郭钦想到这里,心气彻底落了下来。
“这老东西真会挑义子……罢了,这次就算放他一马吧。”他无精打采地说。
虽然他们说的声音很小,但仍然尽数落到了朱雀的耳朵里。北军、中垒校尉、风辰在、执金乌,这几个名词他听的清楚。老实说,若非军师提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赤云将军的身份是来自北军,京师兵中的顶尖战力,也可算是朝廷最强的军队。不过这也不怪他,青龙在给他这个身份的时候并没有说明他的北军来历,只说是皇帝亲封的,但现在这个来历却成了他最大的护身符。其实他还误解了一件事,那天他到达三角城与众小兵闲聊时,小兵提及的“大哥”并不是指的青龙,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帝肋的朱雀,他们说的正是北军的代理人,风辰在。
朱雀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令牌,发现上面清楚地写着“北军”二字。事已至此,他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也懒得理郭钦,自己先行退下了,给人一种趾高气扬的姿态。
郭钦简直要气炸了,但也无可奈何,愤怒之余只得大声吼:“众将士听令,修整一日,明日即发乌兹!”
第二天一早,还是郭钦的军帐,一声凌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三角城。众将士纷纷涌进,同时拔起手中兵器,以为敌人来袭。
然而等他们进去就傻眼了,眼前哪里有什么刺客,只有郭钦躺在床上捂着自己的屁股在不断惨叫。从他的表情和伤口的位置上掩盖不住的红色来看,这与昨日那些小兵所受的杖打相差无几,甚至更重,现在的郭钦下不下得了床都成了问题。
“看我做什么,难道还怀疑是我做的不成?”昨日刚刚与郭钦闹不快,伤口位置又那么敏感,是谁也很容易想到朱雀身上,然而猜测归猜测,有没有证据又是另一回事了。朱雀白了这群将士一眼,自己主动走上前去。
“昨夜末将督查换防之时路经将军账前,见里面有人起舞,想来将军也有闻鸡起舞之壮举,实在是国之大幸,故而没敢阻止,没成想却……”说话间,他特意瞟了郭钦一眼。
“你放屁!我怎会无缘无故夜间起舞!”郭钦看到来的是朱雀,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说也奇怪,他并没有看到朱雀对他动手,然而他的伤口却是实打实的,这家伙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伤害到他。
“将军国之栋梁,夜里不忘苦练报效朝廷,以致身体抱恙,此番壮举令末将汗颜,又怎会是无缘无故呢?”
朱雀这话说完,是谁都看出来是给郭钦一个台阶下了。半夜里被人打屁股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事还发生在三军统帅身上。郭钦也不是笨蛋,当然也知道这层意思,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这家伙耍了。正当他咬着牙的时候,有一名将领不识好歹地走上前说:“将军,既然你臀部有伤,今日就先不往乌兹了吧?”
他确实是为了郭钦着想,但这句话一经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就感觉完全变了味。郭钦甚至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有人在憋着笑,让他越想越气。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收拾好后,立刻出发!”
“可将军你……”
“给我一辆马车,我躺在上面就成。”看样子,郭钦也狠下心来即便受了伤也要赶路了。然而这个却恰恰在朱雀的预料之内。
大军浩浩荡荡地往乌兹开去,从此行到乌兹路途并不短,加上大军到达三角城并没有得到休整便急着赶路,士兵们都颇有怨言。这导致大军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下来,甚至能感觉到有些无精打采。
躺在马车上的郭钦当然看不到这一切,他在盘算着怎么报复这位赤云将军。
“军师,有没有可能借胡人之手杀了他?”
“将军这是……当真?”
“当然当真,你速给我想个法子,怎样借胡人的手杀掉他,这样北军也不会怪在我身上。”
“办法自然是有的……”军师眯着眼睛,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此行途中有一峡谷名为风铃峡,是伏击的好地方,若是把大军路经此地的消息传播到西域各国,必然会惹来伏击。”
“若是惹来伏击,那咱们不都完蛋了么?!”
“非也,将军,你可以令赤云领军先入,我等领大军在外迂回包抄,待里面分出战果,我军便可杀他们个出其不意,必可大获全胜。届时将军不仅除了心患,更得到了军功,威震西域指日可待啊。”
“妙,妙啊。”郭钦笑了,“可他若是看出这是个陷阱,不肯去怎办?”
“将军,你才是统帅,命令一个副将有何不可。他若是敢不从,就以违反军令上奏陛下,加上前面的诸多罪责,风辰在即便想保他,也怕是有心无力啊。”
“好,传令下去,大军向风铃峡行进。”郭钦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么知会西域各国的事就拜托军师了。”
“诺。”
第三天,也是朱雀与雪部约定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大军行进至风铃峡附近。照郭钦的军令,朱雀领兵二千先行进入了峡谷。让郭钦颇为奇怪的是,朱雀没有反抗,而是欣然接受了,让他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怀疑。他的臀部依然作痛,所以还只能躺在马车上,指挥一事全然交托在军师身上。
朱雀领兵深入峡谷多时,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郭钦愈发觉得奇怪,莫非西域人真的看穿了自己的计划?
“军师,里面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这确实十分奇怪。”军师也对这个现象解释不清,就在他们疑惑不解之时,一名士兵跑着来报:“打起来了!里面打起来了!”
话音刚落,峡谷里面的呐喊声便响彻云表。军师站起来,刚想命令大军待命,峡谷里面的声音就消失了。就像突然断掉的声带,戛然而止。
郭钦彻底懵了,这就打完了?这么不堪一击?不过他管不得这么多了,既然里面分了胜负,那就是他的机会到了,没等军师的传令,他扯着嗓子喊:“众将士听令,向峡谷行进!”
顿时,大军像得到了鼓舞,疯狂地向峡谷疾进。大军进入峡谷的时候,把郭钦和他的马车留在了后面,然而待大军行至一半时却依然发现不了敌人。郭钦终于觉察到不妥了,他疯狂地呼喊:“撤!快撤!”但除了最近的士兵,没人听到他的呼喊。慌乱中,他的车夫刹停了,紧接着调转车头,这时士兵们才发现主帅要逃的迹象。所有人一下子慌了,他们不知所措,因为根本就没看到敌人,现在的情况却就像是敌人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杀!”战鼓骤起,峡谷上出现了大量的人影,士兵们在慌乱中的害怕情绪也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峡谷外逃去,眼里再无军令。朱雀对郭钦的军队出现了一个误读,不过却是有利的误读,郭钦的军队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军纪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