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长云先生吗?”
大老远的一声招呼,叶长云定睛看清小路那一端绕过来的人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此时要绕行也来不及了,何况看架势,对方多半就是专门等着堵他的。
这几天,松阳分校师生过来交流,当时叶长云一看名单上“戴闻雨”的名字就有些头疼,果然。
“闻雨先生。”
叶长云立住,淡淡的也打了个招呼。
戴闻雨大步过来,将一身簇新的青色教士袍甩得风起云涌,再上下打量叶长云那身破旧的荼袍,笑而不语。
真是尽在不言中呐。
叶长云本想抽身便走,但转念间,又留了下来,微笑道:“听说闻雨先生近年进境神速,已突破具形至初窥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戴闻雨果然便是特意来奚落他的,本想看他狼狈尴尬,没想到他反倒主动提起,又看他神情淡定,不由得在心里冷笑:看你能硬撑到几时?
“当年论剑,在下虽输给长云先生一着,不过如今在进境上么,在下确实领先得多了。”戴闻雨皮笑肉不笑地说着,“长云先生,想必如今已突破第四层了?”
叶长云挺坦然地回答:“依然不曾。”
“哟?”戴闻雨扶额,做吃惊状,“以长云先生才华,怎地也在这具形境第四层耽搁了十……十几年来着?”
叶长云嘴角微掀,“十五年。”
“哦,都十五年了,果然白驹过隙。”戴闻雨微微一笑,“长云先生,究竟遇到了何等难题?可须在下指点一二?尽管开口,千万莫要客气哟。”
“咦?”叶长云略偏了偏头,“我记得七年前闻雨先生就说要指点我来着,那次一败,闻雨先生你大怒而去,再不提指点二字,想必时日久远,这是已经忘了?”
戴闻雨胸有成竹,倒是不着恼,笑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在下才至具形境第八层,又一时大意。如今再提‘指点’二字,那又不同了。”
“闻雨先生言下之意,是想现在再和我比划一次?”
戴闻雨一愣,他本来确实有这个意思,只是在他的设想里,本该由他提出,叶长云或窘迫拒绝,或勉强接受之后被他羞辱一番,没想到叶长云居然直接提了出来,且看他的神情,根本未放在心上似的,甚至眼神里颇有几分嘲讽之意,就与七年前一模一样。
“哼。”戴闻雨终于冷笑,“你是故意嘴硬罢了,我如今已经进入初窥境界,而你依旧还在具形第四层,你剑法虽好,也弥补不了境界差距,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能像七年前那样占到便宜吧?”
“我确实那么以为。”叶长云道。
戴闻雨额头青筋跳动,他发现,在叶长云的风清云淡面前要保持所谓风度,真挺难。他今天就是来显摆的:看,我已经是正式教士了,你呢,居然还是老样子。正常人都会觉得打脸、觉得难堪吧?叶长云就没有。
不但没有,他居然还摆着一副我就是比你高明的姿态,这都哪来的自信啊?
“我本来不想与你动手,可看样子,也只能比划一次了?”
本来想摆个高姿态的,看,你当年虽然羞辱过我,不过我今非昔比了,这修行境界上你输我远了,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嘛,哈哈。可是居然,给脸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长云笑笑,“你早该说这句话了,阴阳怪气了半天,也就这句话有意义。”
一句话,将戴闻雨最后那点风度也彻底打没了。
“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那便成全你!”
戴闻雨将外袍一甩,左手扬起,顿时,一道半圆结界升起,将方圆数十丈空间笼罩在内。
右手一张,一道刺目的光亮自他掌心探出,三尺余长,凝结成形!
气剑。
结界之外,日朗云高,草宁树静,结界之内,却陡然掀起一阵狂风!刮得两人衣袂烈烈作响。
戴闻雨仗剑在手,横于胸前。
“来吧!”
叶长云笼着手没动。
“你!”戴闻雨有点傻眼,转念又一想,得意地笑了,“叶长云,你老实承认不敢与我交手,我便不会为难你!”
叶长云叹口气,道:“想太多。你,我是真不怕,但是他,”他从袖中伸一根手指点点,“我惹不起。”
戴闻雨顺着他的手势回头一看,正见瑶南分校风纪长周明哲阴沉着脸走过来。
单论境界,戴闻雨确实能碾压叶长云,但到了周明哲面前,那也只有被碾压的份。他的结界,周明哲来去自如。
“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叶长云看看戴闻雨,答:“闻雨先生想与我切磋一番。”
“校园之内、演武场外,严禁斗武。”
周明哲先把规矩一亮,再看眼前情形,还是挺明白的,所以单问戴闻雨:“闻雨先生,难道松阳分校没有这样的校规?”
“呃……也有。”
戴闻雨把剑收入掌心,结界也收了。周明哲名声在外,如果不看在他是别校的老师,只怕直接要他去思过了。确实,这位惹不起。
“下午的校际对练快开始了……”
“我过去看看……”
此刻,两人倒是异口同声。
对视一眼,戴闻雨眼里寒光闪过,叶长云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浑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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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洲的两所天教分校,一年举行两次校际对练,春季的称小练,秋季规模大得多也隆重得多,称大练。
一般双方都会派出已达到入神境第八层、第九层的弟子,而每年的小练又可以看做大练的预演,互相看看对方本年的实力,因半年之间,阵容要有大的变化也不太可能。
去年的大练是松阳分校一局之差险胜,今年的情形很可能会有不同。
因为瑶南分校有两名弟子,在过去几个月里先后突破到了入神境第八层,挤入参赛门槛。
黎漓、桑乙歌。
这两个人,因为身怀九阶真元天赋,受到的关注远远多于其它人。
春季小练共九局,分为三天进行,瑶南分校教务长于五堂在排定名单时很体贴,将黎漓和桑乙歌排在最后两名上场。
最后这天的对练自然变得无比引人注目。
瑶南分校近水楼台,师生悉数到场,绕着演武场坐了大半圈。虽有专设的教师席,但叶长云一眼瞥见校长翟远道正在那边陪着东洲总校教务长虞靖南说话,转身进了瑶南弟子席。
众弟子年少,呐喊、起哄,闹得正欢。松阳分校人数虽少,却是有备而来,齐声高叫,气势十足。瑶南人多,自也不肯居下风,只是忽然见周明哲过来,声音无端便低了一截。周明哲也不去教师席,捡个角落寒着脸一坐,周遭方圆数丈瞬间清场。
待瑶南小弟子入场落座,情势顿时逆转,奶娃娃们全无顾忌,声音又脆又响,顿时满场欢笑。
叶长云左右四顾,却见他要找的人也正朝他过来。周遭弟子见是一青袍教士,纷纷起身行礼让座,少数见识广的认出来,竟是总校经籍老师窦启轩。
叶长云一愣,“你不是已升了檀袍?”
檀袍宣文教士位列第七级,一向被视作通向高等级教士的起始,相比碧袍、青袍,要风光得多了。
窦启轩一面坐下,随口应道:“檀袍洗了还没干。”
周围一圈弟子听得清楚,无不绝倒。也有人暗暗在想,窦启轩饱读经籍,果然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演武场忽然静了下来,第一局对决已经开始。
因弟子年少收放不能自如,小练双方用的也是木剑,却是邙林木剑,能发挥出的威力比平日对练用的长寒木剑要强大得多了,当然,比起真正的气剑还是大打折扣。
场上的两名少年都在十七八岁,入神境第九层,用的剑法一为《风雷》一为《击浪》,都是磅礴大气的剑法,在弟子中间很是盛行。
磅礴大气的剑法对决,观赏起来冲击力极强,演武场早由数位教士用结界护住,无数劲气不断撞在结界上,一个又一个的神力漩涡扩散开来,轻微扭曲了空间,交界处不断迸射出点点白光,看上去两人便似在星光雨中交手!
两人实力太接近了,数十招过去,竟是全然平分秋色。起初安静的观者席渐渐响起了话语声,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两人剑法不分上下,俊麒师兄修为上略高一线,这样的胶着对俊麒师兄终是有利的,再有数十招当能显露。”瑶南弟子分析道。
修为的高低可以由两人带起的神力漩涡判断出来,瑶南的陆俊麒带起的漩涡稍稍大一丁点,这相差的一丁点十分考验眼力。
周围纷纷点头应和。
“他们两人今秋大练之后,应该都能进入总校了吧?”也有人羡慕不已。
还有人认真琢磨:“方才那一式‘疾风迅雷’用得妙!想不到看起来寻常的一剑竟有如此威力。唉,我毕竟才修至第七层,这一剑的功力要差得远了……”
“你怎么看?”窦启轩看着演武场,头也不转地问。
“我们要输了。”叶长云看着演武场,头也不转地回答。
前排弟子却纷纷转头,见是两位老师,忍耐着又转回去了。
哪里看出要输?
“刚才那一式‘疾风迅雷’不必用尽,立接‘入观式’,此刻已经赢了。”叶长云又道。
众弟子忍不住又侧目,“疾风迅雷”听名字便知剑意,入观式却是《通明剑法》第三式,剑势下沉,这两招怎么可能连得到一起!
连窦启轩都愣了,“怎么连?”
叶长云凌空比划两下。
窦启轩失笑,“这样都可以?”
确实,疾风迅雷一出,对手练的是击浪剑法,必以“波谲云诡”一式应对,如果剑招未尽就硬转入观式,难看是极难看的,但对手必收不住,自己会撞上来。
就好比,两个人打架,气势磅礴的一拳击出,对方也一拳回应,这时候突然就当缩头乌龟,收拳、飞快地在身前竖块钉板……
后排弟子也看清了他的动作,恍然大悟之余,齐齐在心里吐槽:太猥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