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青铜针
?闷油瓶似乎一愣，抿起了嘴，而后才缓缓对我道，“吴邪……”
我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这要是放在以前，我根本不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先不说闷油瓶少言寡语，性子冷清，单是他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一个人在那儿瞎猜半天。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我已经是属于破罐子破摔的那一类人，现下我心里想要的只是他的一个解释。
无论是什么解释。
不过，在此期间，当听到闷油瓶从口中念出那句“吴邪”的时候，我原本先前都还一直紧绷着的心，倒是略微松下了些，我不禁心想，好歹他的失魂症并没有再犯，还记得……
然而闷油瓶在叫出了我的名字后便没了下文，反倒像是毫无顾及一般地直视着我，甚至直接对上我的视线，不过他那一片漆黑深沉的眼眸里，依旧是一派波澜不惊。也不知道他究竟看明白我眼神里的那些质问意味儿没有，我心想。约摸半响之后，我们彼此间依旧沉默不语，气氛转而变得有些尴尬，或许是因为闷油瓶直视我的缘故，眼下我倒是比刚才冷静了不少，心里莫名也生出了点儿后悔的意思。但当我正想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的时候，闷油瓶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侧过了头，不再对上我的视线，要不是眼下情况特殊，我甚至会以为他的这些举动是在逃避着什么。他的头发比起四年前已经很长了，不过估计他也时不时地修理过几次（没准儿就是用先前他捅我的那把刀），所以这些头发只是遮过了他的半张脸，让我完全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只是沉默如故。
这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就没话可说……我突然感觉心里一阵闷得慌，甚至没由的有一丁点儿胀痛。
我不禁捏紧了些拳头，心里的满腔怒火迫使我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朝闷油瓶的那******不变的脸上一拳砸过去，看看他能不能有什么变化。可我到底还是忍住了，先撇开能不能真揍上去这回事儿不谈，对于闷油瓶，只要是他不愿意说的，那么我就永远都找不出任何办法去撬开他的嘴，哪怕是拿着铁锹去拼命撬，也照样一句话也逼不出来。这么想着，手上握拳的劲儿不自觉使得更大了些，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个的手已经在开始微微发麻了。
据说人捏紧拳头时，手上间的关节会变得湛白，甚至微微泛青。但是，我的手间指节究竟有没有变得湛白发青，我并不知道，只因为眼下我的手上大半覆盖着的，是一层早已经凝固的血迹，还有不少混杂在其中的尘土。
狼狈的很。
我深吸了一口气，稍稍迫使自己平复了一下心里那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复杂情绪，继而才对闷油瓶缓缓道，“张……小哥，眼下我只问你一句，那根青铜针，到底……到底是谁刺进你后颈窝里的？”声音要比我自个想得更冷。
只是闷油瓶依旧沉默不语。
但此时此刻他的这副模样，给我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在变相的默认，承认那根青铜针就是他自己亲手刺进后颈肉里的！
现下我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了，愤怒，还是是失望？又或许，两者兼有，一时间，眼角的灼热感骤然更强了些，很快便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直至滴落。我不禁一阵苦笑，心说，没想到我吴邪他娘的都已经是三十岁出头的糙老爷们一个了，时至今日居然还能这么不害臊的跟女人似的流眼泪，而且还是当着闷油瓶的面，这回可算是把脸面彻底丢干净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时候就是被这句话给唬住了，还是唬得死死的那种，那会儿无论是跌着了，还是磕着碰着了，只要有人一说起这话，我每次都会硬生生地把刚要落下的眼泪珠子，重新给硬逼回去。
不过眼下没人说起，我私心里也不想再这么为难自己，反正在闷油瓶面前我早已经丢过不少脸了，也不差再多出这一件。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儿，又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闷油瓶略显疑惑地抬起了头，继而整个人便是一愣，看来他是没有预料到我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掉眼泪。不过不知为何，闷油瓶的眼里竟然莫名多出了一丝波澜，紧接着，只见他缓缓抬起了手，用布满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那几滴灼热，摩擦得我微微有些发痒，我不由得全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这些举止，简直就跟我在麒麟石门那会儿看见的幻觉一模一样，所以一时间，我的潜意识里便误以为，这次他也会跟上次在幻觉里时一样，消失的悄无声息，我连一星半点儿抓住的机会都没有……
闷油瓶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又是一愣，手上微微使了使力气，估计是想挣脱我的手，不过他越是如此，我手上的力便也就跟着使得越大，不过很快，闷油瓶便放弃了，手上也不再使力，只是任由我抓住他的手臂，不过仍旧是一言不发，也不再看我。
在闷油瓶那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我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自己，我不禁自嘲的想，我现在这模样，算不算是在跟闷油瓶耍流氓？一直紧抓着人家的手腕不放，还弄得跟演琼瑶剧似的，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约摸半响过后，我才重新开口缓缓道，“小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也逼不成，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你这么个人了不是？”我顿了顿，继而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一叹，这才接着淡淡道，“我想，那根青铜针，应该就是你自个刺进后颈窝里的……其他人……还没有这样好的本事儿。”
?闷油瓶仍旧是沉默不语，不过却也没有再避开我的视线。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我却莫名感觉闷油瓶的神情里，似乎隐约还透着一股子无奈的意味。不过我并没有去过多理会他那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绪，只是转而看向了自己紧抓着他手腕的手，不禁一阵苦笑，自嘲道，“小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抓着你的手腕不放吗？当然，这跟演琼瑶剧可没一星半点儿的关系。”说着，我便复而看向了闷油瓶，脸上自讽的苦笑更甚了些，“之前我们都在麒麟石门的那会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居然看到了你的幻觉，幻觉里的你也是这样……只不过是很快就消失了而已……”闷油瓶此刻已经略微低埋下了头，厚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近半张的脸，我再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不过我只是微微一笑，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我自个听，还是说给闷油瓶听的，“小哥，我还记得当初你说要是你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我说不会，至少我能发现你的消失……可是小哥，你知道吗，我虽然能发现你的消失，却又根本抓不住你，甚至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抓不住，你倒是给老子说说看，这他娘的是不是特讽刺？”
话说到这儿，我自个都觉得此时此刻我实在太他娘的矫情了些，继而又不禁苦笑了会儿，看来只要是碰上了闷油瓶，我就得失控一阵。
不管闷油瓶现下到底是什么神情，反正我只感觉自己抓着闷油瓶手腕的那支手所使的力气不由得开始逐渐变小，直至无力地松开继而坠下，一时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骤然虚脱了一样，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力气。
静寂的漆黑，压抑得我十分难受。
然而，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把我紧紧的禁锢住了，有点儿软，我不由得一愣，难不成……是闷油瓶？我当即便顾不得其他，往下方缝隙处瞟了瞟，只见闷油瓶此刻呈半跪状，腹部的绷带若隐若现，而我则是已经被他完全圈进了怀里，鼻尖充斥着的，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一股混杂着尘土和血腥味儿却又莫名清冽的幽香。
我不禁觉感觉老脸微微有些发热，之前的万千情绪眼下就跟炸没了似的烟消云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此时此刻紧抱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闷油瓶。
“吴邪……对不起……”低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我不禁一愣，脑子里顿时又炸开了花儿，紧接着没多久，我脑子里便被闷油瓶的那一句‘对不起’给充斥填满了。
闷油瓶居然跟我说了对不起！
什么情况？
声音继续传来，“如果没有那根针……我会死。”
如果说，刚才闷油瓶的那句话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不已，那么，眼下他所说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我不由得全身一僵，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此时此刻到底该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紧接着便连忙想要挣开他禁锢着我的那双手，想质问他，他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你放开！你给老子说清楚，刚才你那话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眼见挣脱不了，我便气急败坏地大声骂道，不过他依旧没有作出任何动作。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传来，似一桶凉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不禁一顿，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挣扎，而闷油瓶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几乎是把完全我摁在了他的胸口，耳畔回荡着的，都是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声。
只听他继续说道，“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后，我不禁一怔，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发颤，而且还抖得厉害，眼角更是再次感觉到了些许轻微的灼热感，我缓缓抬起头，不知为何，我现在特别想看看闷油瓶的脸，想看看他此时此刻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这次闷油瓶没有再使力禁锢着我，微微松开了手臂，我这才能完全抬起头来，看清了闷油瓶的脸。
结果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看，便永远记住了。
闷油瓶的嘴角略微牵扯着一丝轻微的弧度，漆黑深沉而又似亘古不变一般的眼眸里，虽然依旧满是复杂难言的情绪，不过我分明可以看清，那里面竟然透着一丝可以称为欣喜的情绪，又夹带着一丁点儿恳求的意味。
闷油瓶的脸庞依旧，不过，此刻却似乎多了些什么，并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俊朗，棱角分明，反倒是柔和了许多。
还是我看错了，眼神出了问题？我心说
我不禁感觉脸上的温度更高了些，就快跟火烧似的了，心里更是早已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虽然尚还不清楚眼下的具体情况，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不想再去纠结那些似有若无，虚无缥缈的东西了，现下我满心想着的，竟然都是刚才闷油瓶所说的那句“回家”，这句他早在从前就已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看着闷油瓶的眼，又透过其中看着我自己，过了半响，才缓缓回闷油瓶道，“好，我们回家。”
END
《祸倚福，福伏祸》上部至此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