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宁子娴才坐在铜镜前边儿叫白芷给自己梳头,便听见小允子忽然道:“娘娘,柔小仪来了,说是有事要见你。”
倚翠一边将一枝青玉簪插在宁子娴盘好的发髻上一边不屑地道:“现在才想到过来不嫌太晚吗?娘娘救了她一条命,她可倒好,这半个月竟是连人影也不见,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不许胡说。”宁子娴睨了她一眼朝小允子道:“请她进来吧。”
胡笛洛穿了一身湖蓝绣碧藤萝图样的常服,领口与袖口皆镶了上好的绲边,柔软光亮,在她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篮中是一株株长着锯齿形大小不一叶子的青草,粗粗一看怕是不下百株。
在宁子娴讶异的目光中,胡笛洛将篮子往桌上一放,略有些不自在地道:“祺婕妤现在还是头疼无力,呕血,发慌吗?”
见宁子娴点头,她指一指篮中的青草道:“这是我家乡专门用来治它草药,叫养心草,效果极好。每次取十株,三碗水煎成一碗,连服七天,应该会对她有所帮助。”
白芷一脸狐疑地道:“这养心草看起来怎么这么像奴婢家中喂鸡鸭的草?这草若真如此有疗效,为何从来没听简太医提过?“
胡笛洛却是一怔,旋即冷笑道:“简太医纵然医术再高,也不可能遍识天下草药与偏方,他不知道有何好奇怪。”说到此处还扫了未出声的宁子娴一眼,有微不可见的怒气在眼底若隐若现,“你愿意相信还是愿意拿去喂鸡喂鸭都随你,总之上次的恩情我已经还你,从今日起,我与你互不相欠,该如何依旧如何!”
说罢拂袖就要离去,不想却被宁子娴唤住,“柔小仪来得这样早想必是没用过早膳,不如就在这里陪我一道用早膳好吗?小允子已经唤人去厨房取膳了,很快便能回来。”随即又对白芷道:“将这篮子养心草拿到厨房,按柔小仪的话煎水成药,晚些时候,去送给祺婕妤“
白芷、倚翠愕然,瞥了同样愕然的胡笛洛一眼有些不放心地道:“娘娘,不先请简太医看一下吗?”
说来,白芷可是不相信这个柔小仪胡笛洛会那么好心的特意拿药来给自家娘娘去解了祺婕妤的困境,以前这位瞧着娇娇弱弱的小仪可是没少撺掇婉宓妃去为难自家娘娘。
宁子娴微微一笑,挥手道:“不用,拿下去吧。”见宁子娴主意已定,倚翠纵是满腹疑虑,也只得依从。待倚翠拿着东西下去后,胡笛洛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宁子娴,“你不怕我,又来害你吗?”
宁子娴扶一扶鬓边略有些松垮的珠花,说出一句叫胡笛洛做梦也想不到的话来,“我相信你。”
“天真!”在一阵怔忡过后,胡笛洛抑住心里的异样冷笑道:“看来今日我送这养心之草来,真真是多余了,你这样天真无知,纵使有神仙手段,也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这一双儿女!”
这样的冷言冷语,听在宁子娴耳中却有淡淡的暖意在流淌,微笑着摇头,“不是天真,是你的手告诉了我事实。”
迎着胡笛洛疑惑不解的目光,宁子娴续道:“我与你虽然相交不深,却也知道柔小仪是一个极为注意仪容的人,双手从来都是修饰得齐整干净,可是眼下……“
故意盯了一眼胡笛洛的双手,”你的指甲缝中却有黑色的泥土。再联想到刚才那些草药明明是新鲜的刚从泥土中拔来,可根茎却没有一丝泥迹,分明是有人仔细清洗过。如果你当真有心害我,又何必纡尊降贵的去洗残泥?!”
说到此处,宁子娴竟朝着胡笛洛弯身行了一个大礼,“我代孩儿谢小仪如此垂怜,更谢过你告知我有人要做什么。”
胡笛洛实在是没料到宁子娴竟能从自己双手未洗净的残泥间推断出这些,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自那日被宁子娴所救后,胡笛洛心里就一直很矛盾,从与婉宓妃结盟的那一日起,自己就只有利用算计之心,再未有半分真意,这一点想必她宁子娴心中也是清楚的,所以自己根本没料到,在那样的情况下,救自己的,竟然不是婉宓妃,而是宁子娴,她让自己逃过近乎必死的一劫,也让她欠下一条命,这令一直以来习惯在算计与被算计中过日子的胡笛洛很不习惯。
思虑许久之后,胡笛洛决定将这份恩情还給宁子娴,如此才可以摆脱无影无形却牢牢缠在自己身上的锁链,让自己可以重新做回从前的那个无利不起早的胡笛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宁子娴那句‘我相信你’说出来的时候,胡笛洛心里竟是有那么一丝高兴,更是会十分多余的告诉她那人的计划……
想来自己真是疯魔了,原不过只为还恩,如今,却是糊涂至此……
倒像是故作淡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好自为之吧,咱们……从未见过……”
便径直出了合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