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枕还休夜清浅,顾影自妆明镜怜。幻思几许泪痕多,心中苦意婵婵。
清晨早起,自是一番慵懒意。随挑了一蒹蝶珠珞妆云鬓,宫俾十指巧灵,绾作了灵云髻,几垂鬓碎发勾绕鬟。玉珠点点,彩蝶步摇偏。
穿了件青玉色百褶流仙裙罢褪,鹅黄茜纱曼裹衣翩然。绣鞋却新颜,踝处嫩色如酥,漾了酷暑还寒。
妆奩深深,取一掐丝玉沁盒,烛火曳曳,幻了伊人姣颜。择一同色孔雀金色泽斗篷围了,避人浅浅步出门,璟萱宫中花无计,百花苑中看新鲜。
“娘娘,”白芷打帘进来,“这一向时气甚好,娘娘也不大吃药了,身子倒也是精神了不少呢!”
“你呀!”宁子娴笑了笑,“这些时日太平无事的,不吃那药了又有何妨?”
想着方才梳头的宫女眼生,“对了,白芷!”
“何事?娘娘?”白芷扶着宁子娴起身。
“方才那宫女头倒是个梳的好的,叫什么名儿啊?”
白芷想了想,”娘娘是说晓意吗?”
“晓意?倒是个好名字!”边走边说,“去告诉一声,叫她近前伺候吧!”
“是,娘娘!”白芷正欲去传话,忽然顿住,“那白兰……”有些犹豫。
“白兰?”宁子娴却是云淡风轻,“就让她养着吧!本宫倒是不差她这一口粮。”
“呃……是!”白芷好似明白了什么,便往外一看,叫人传话去,不多时一身白粉色宫女装束的晓意便进来谢了恩,只在白芷后头站着,倒是个老实的。
“娘娘一直拖着不肯好,如今既然不再吃那药了,也好到太阳底下走走,找找新鲜气儿!”
“是呢,娘娘!”晓意倒是看着宁子娴有些跃跃欲试,建议到,“娘娘,奴婢听着老嬷嬷说过,咱们这璟萱宫啊,以前是给玉和郡主入宫所住的歇脚处,为着玉和郡主高兴,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这附近的御花园里边扎了个秋千呢!还有其他许多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好些花儿呢!”
“玉和郡主?”
“是啊,就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兄长仁亲王的嫡长女,也是独女,不仅仁亲王夫妇甚是疼爱,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是如珠如宝的疼着呢!”
“这却是为何啊?仁亲王夫妇疼爱郡主,也是为着是自己的独女,可皇上和皇后娘娘……”白芷倒是有些疑惑不解。
这晓意却却好似找到了倾听之人一般,顿时兴致勃勃,“那是因为啊……”还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早前也是有过一双皇子,与玉和郡主同年的!可惜啊……一场大病,就这么没了……皇后肝胆俱裂,可是有了玉和郡主陪了小半年才叫皇后娘娘的丧子之痛得以疏解……”
“哦!原来如此!”二人倒是聊的投机,却叫宁子娴心中一疼。怪道皇后与皇上相敬如宾,怕是与这两个小皇子也是关系的吧……
“好了!”宁子娴嗔怪道,“没得叫你们俩把时间给耽搁了!”
“是!奴婢知罪。”二人倒是默契十足。
“罢了,咱们就去园子里走走吧,也看看,那些个好花!”
“就是呢!那里还有一坡梨花,煞是好看呢!”
“哦?还有这些个事儿?”
“自然了!”继而晓意又有些黯然,“只是宫里之人觉着这梨花的‘梨’乃是分离之意,便甚少有人来此,倒是玉和郡主甚是喜爱呢!”
“好啊,倒叫本宫蠢蠢欲动的!走吧!”半步停留,“也带上本宫的玉箫吧!”
“是,娘娘!”这白芷倒是颇为高兴!
行去甚久,长廊处依稀小楼半,缓缓步前,唤了婢子浅浅言:“就这吧,看着赏景儿不错,等歇够了,咱们还能爬上坡去看看!”
众人围巾遮素石,唯有清香阵阵来。
颜笑妤妍,歇够了倒是幽幽坐在秋千之上,一脚一脚的踢着浅草之上的星星点点的白色落花,不禁想起一曲,细细吹了‘梨花烙’起来:
“雪岭松边路,月寒湖上村。缥缈梨花入梦云。
巡,小檐芳树春。江梅信,翠禽啼向人。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
一奉寝宫年月多。年月多,春愁秋思知何限?
眼看菊蕊重阳泪,手把梨花寒食心。把花掩泪无人见,绿芜墙绕青苔院。
景阑珊绣帘风软杨花散,泪阑干绿窗雨洒梨花绽,锦斓斑香闺春老杏花残。奈薄情未还。
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
梨花著雨晚来晴。月胧明。泪纵横。绣阁香浓,深锁凤箫声。未必人知春意思,还独自,绕花行。
酒兵昨夜压愁城。太狂生。转关情。写尽胸中,磈磊未全平。却与平章珠玉价,看醉里,锦囊倾。
酒熟梨花宾客醉,但觉满山潇鼓。尽朋游、同民乐,芳菲有主。”
“啪啪啪……”传来一阵鼓掌之声,倒叫宁子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听见一耳熟之音:“哇!宁姐姐!你好厉害啊!”
“歌儿!”宁子娴也是惊讶不已。
“姐姐这般久了不来寻了歌儿,叫歌儿好伤心啊!”说着还露出一副心痛模样。
倒是惹人怜爱不已,“好了,这不是姐姐一连病了好几日吗?可是叫咱们的歌儿怠慢了……”
“哎呀!算了算了!那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眼中露出一丝狡诘之色,偷偷看了看坡上梨花林,想着皇后干娘的话,偷偷笑了笑,便瞋着脸,耍起无赖,“既然姐姐知道错了,歌儿也就不怪姐姐了!不过……”一把挽住宁子娴的手,“那姐姐就陪着歌儿去赏梨花吧!”
“这……”还没说完便叫万歌一把拉着走了。
一上了这山坡,那万歌倒像是脱了缰的马驹,没了几步便不见了踪影,倒叫宁子娴一阵失笑,却也知道,怕是一时间找不着了,便也收了心思,静静赏花。
袅袅婷婷,步步行来,簇成束,滚成团,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得漫天铺地,在温和的春光下,如花似玉、洁白无瑕、溢光流彩,璀璨晶莹。雪白一片,好似一场大雪,染白了枝头。
远处的梨花如朦胧的云霞浮绕在前方,融合于蓝天,恰似朵朵莲花在碧绿的涟漪间浮动,娇柔而美妙。
一时陶醉,却是一语有感道出:“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只见梨花深处,一抹鲜黄影影绰绰,宁子娴忽地一瞥却是心惊,连忙躲去丛中遮蔽,却是对边一声响起:“何人?”
倒叫宁子娴心中一紧,却是觉着这声音甚是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只是眼前这疏影离朦,倒叫宁子娴一惊,这不是锦华苑中……
想着那样的似曾相识……宁子娴倒是有些怯意,便想着赶紧退走,瞧着人影越来越近,心中一急,宁子娴倒是想着赶紧,却不想一时情急,竟叫自己绊了脚,宁子娴眼前一花,心中暗叫不好,本以为会与大地亲密相接,却是毫无痛感,只是耳边传来男子轻笑之声:“方才还那般言辞凿凿,那般飘逸心性儿,怎的现在却是这般胆小如鼠?”
“皇……皇上?”待到宁子娴睁开双眼便看见贤琰帝一张俊脸放大了在宁子娴眼前,一时间却是有些怔忪了。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在贤琰帝怀中,却是面上一红,使得原本就颜色娇娇的宁子娴多了几分艳丽。
鼻尖划过一抹幽香,,贤琰帝只觉神思神往。一想到那蚀骨滋味,,还未留神,便叫宁子娴跳下身来,退在远处,低埋着头。
这般动作落在贤琰帝眼里却是一番小儿情态,更多了份爱意。突然瞥见宁子娴身后墨挽歌藏在一处,竟是看着自己痴痴地笑着,眼中看笑话的意味儿毫不掩饰,一连想着今日这挽歌一连招儿的各种表现,心下明了。便一眼威胁,倒叫墨挽歌做了个鬼脸儿,便一蹦一跳的出来了。
“呀!宁姐姐”墨挽歌牵着宁子娴的手笑说道,竟好似才看见贤琰帝似的,恍然大悟状,“呀!皇叔叔也在呢!”
听着这般称呼,宁子娴倒是眉心一跳,想着赶紧拉了挽歌给皇上请罪,便闻“皇叔”二字,当真是一记响雷,砸的宁子娴晕乎乎的。
“宁姐姐?宁姐姐?”挽歌倒是有些迷糊了,想着平日里宁子娴的随和活泼性子,一时间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盯着自家皇叔:“看吧,可见是皇叔你给我的宁姐姐吓着了!”继而,“皇叔还是快些离开吧!父王等皇叔都等急了!”
“歌儿!”宁子娴一声而出,却又摄于皇威不敢多言,尤其是前些日夜里……
“一曲‘梨花烙’如春风绿过田野,如雨笋落壳竹林;如蛙声应和,似拍岸涛声;仿佛黑夜里亮出一轮明月,又如孩童们追逐风筝………让人忘却世间的纷纷扰扰。只觉得如沐春风,让人心旷神怡,浑然忘忧!”
“多谢皇上称赞,臣妾不过女儿做耍,难登大雅之堂,恐污了尊耳……”
最后一句‘恐污了尊耳’落在贤琰帝耳中却是颇为熟悉,只是自己已然找到那晚之人,想来恐是其随意之言吧……便不再细究,只是继续,“可否再来一曲?朕……”看了一眼一旁的挽歌,只得加上一句,“与玉和郡主甚爱品萧。”
宁子娴倒是有些紧张,“臣妾实在不精于索管弄萧之艺,恐扰了清听……”却是不曾留意方才贤琰帝所言“玉和郡主”之字。
便见贤琰帝含笑望于天际,“如此繁花丽色,若是有的箫声作伴,方才是对得起这满园的花红柳绿,才配得上这一片‘一枝轻带雨,泪湿贵妃妆。’的景色。”
“就是,就是,宁姐姐,歌儿也很喜欢听萧呢!”
宁子娴看着歌儿殷切的目光,一时间倒是不好拒绝,只得捡了一首勉强算得上熟悉的‘杏花天影’吹了一曲:
“何处玉箫天似水,琼花一夜白如冰”。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栏桡更少驻。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母亲幼年时客居江南,也曾教过自己用琴弹奏此曲,很是清淡高远,此刻用箫奏来,减轻了曲中愁意,颇有流雪回风、清丽幽婉之妙。一曲终了,贤琰帝却是默然无声,而一旁的挽歌却只是出神。
“到底是吹的极好的……”贤琰帝微微蹙眉,“只是转折之处起势却是更像古琴之法,莫不是你擅长琴音?”
“正是呢!正是呢!”一旁的挽歌十分兴起的说到,“宁姐姐的一曲“杨柳春”才是绝了呢!琴贵人可比不上!”说完还得意的看了看贤琰帝。
宁子娴听着挽歌这般吹捧自己,只是羞得面上一片通红,欠一欠身,“皇上,臣妾出来许久了,还没喝药呢!天色也不早了,臣妾现行回宫了,告退。”
却是像逃命一般匆匆离去,挽歌只轻轻弗到了宁子娴的袖子便叫宁子娴落荒而逃。看着一脸笑意的贤琰帝,墨挽歌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倒叫贤琰帝好笑,“歌儿?这般看着皇叔做什么?皇叔可是按着你说的做的,是你的宁姐姐自己跑了的
!”
“哼!要不是皇叔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宁姐姐才不会跑呢!都是叫皇叔给吓的!”说着便要走,却是脚下一硬,低下头,却看见一枚红玉鸳鸯配,连忙捡起来放在坏里,“这宁姐姐也真是的,走个路还能把东西给弄掉了……”话还没说完,便叫贤琰帝一把拿了过去,墨挽歌很不开心,想着拿回来,就听见贤琰帝说到:“既然是你宁姐姐丢掉的,那就让朕给她送回去吧!也好算是给咱们的玉和郡主赔罪了!”
“哼!这就好!”说完了,还笑了笑,便走了,走之前还说到:“那歌儿就先去找父王了,改日再来看皇帝叔叔还有皇后干娘!”
贤琰帝却是不曾多话,只是拿着玉佩,眉头锁紧,细细看着,又想起方才宁子娴那一句“恐污了尊耳”,更像是那晚看见的紫衣仙子的声音,可英贵姬……却也能说出那晚之诗句啊……
两项疑惑之中,贤琰帝却是回到了长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