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我终于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整理我的故事。虽然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我倒是喜欢每隔一段时间就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这个习惯从十多岁便开始了。这些事件或大或小,或让我开心,或让我忧愁,时间也不一定,有三五天内发生的,也有三五个月内发生的。但都是对我的人生有着一定程度的影响,甚至是关键的影响,使我永生难忘的事件。本来并没有公开于众的打算,但梁静等人一直对我极力劝说,理由从“可以打发时间”上升到“为了全人类的文明进步”。再加上本人小小的虚荣心,于是,在我假装推辞了一番后,也就开始整理出来,给大家观阅。
首先说的第一个事件,这是一件简单的大事!简单是指故事并不是很曲折复杂,大事是指这件事对我,甚至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它可以说在我的生命中起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作用。因为这件事,我从一个普通的打工族,转变成了一个自由的冒险者。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一块奇形怪状的黑色塑胶引起的。
事情还是从头说起,不然越说越乱了。
我叫六月生,不要笑,这是我的真名,并非网名。六月生,这并不是说我是六月出生的。我姓六,我们全村人都姓六,这是无法改变的。为什么姓六而不姓七,这已无从考证,有一些不太可信的传说,说来话长,毫无趣味,就不说了。而第二个字“月”是因为我是“月”字辈,这是根据一首祖上流传下来的一首古诗中的字取的。这首诗很长,其中的一句是:“却见月下三人行”。因此,我的父亲是“见”字辈,他叫六见军。我将来的儿子是“下”字辈,会叫六下某。相比起来,我的“六月生”就好听多了。而至于最后一个“生”字,这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乡下人起名字,无非就那是些吉祥如意的字,像财、福、金、荣……而我父亲说,我出生时好听又吉祥的字都给人家用了,我就取了一个勉强可以算吉祥的字――“生”,生生不息的生。
十六岁的时候我从乡下出来,在一家模具工厂里做学徒工。十九岁时做师傅。其间自学了电脑软件及一些模具相关的理论知识。二十一岁时做模具设计师。二十三岁跳槽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做了工程课课长。而事件发生的时间,正是我进入这家外企后的第四个月。
公司给我的待遇非常好,可是我做得并不顺心。工程课里有一些老员工,他们非常的不服我,不听从我的管理。我们这个民族有一个不好的传统,就是有很多人都喜欢拿年龄说事,而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都很顽固,对新的东西坚决地排斥。再加上那些老员工们最少都是大学专科毕业,对我这个初中学历的小上司当然百般刁难。好在我技术过硬,也能做下去,只是没有以前工作的那么畅快,做有些不爽。
有一天刚上班,我就在洗手间里就听到老员工何工与李总的对话。李总问何工为什么不接受海迪斯(一家客户)的产品设变要求。何工说六课不同意。而事实是何工根本就没有问过我。我当时听了就很恼火,心想明明是你这王八蛋不想做,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这种事李总当然不会找我对质,因为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对质也没用了。况且既然把工程课交给我管,他也不好总对我说什么。但他心里肯定对我不满了,这种不满日积月累,那就麻烦了。可是我也不好向上级报告下属不好,因为这样也会显示出我的管理能力不行。所以当时我便忍住,等他们离开后才擦擦屁股走人。
下午,李总找我谈话。事后想想,我那次谈话确实心情不好,有些爆燥,我至今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平时一向冷静,很少有冲动的时候,也许这正是命运的安排吧,虽然我并不相信什么命运之说。
我在李总桌前坐下后,看到他一脸的无奈,我知道肯定是又被大老板数落了。
李总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问我:“六课,你到这里也有四个多月了。这四个多月里,我们的业绩在下滑。内部管理不成体统,这个先不说。威成,龙胜新,科威明这几家都是我们的老客户了,以前每个月最少都会有两三套模具在我们这里做,为什么现在没有了?业务部很卖力,这几个月单就比以往多百分之二十,但为什么能做的却少得可怜,业务部多次投诉说是我们这边报价太高。为什么同样的一套模具,别的公司报价与我公司报价相差那么多?威成那套,相差了七万块?这也太离谱了吧?我希望你能好好解释给我听。”说完后,李总他还用力地在桌面上拍了两下。
从他的表情和动作,我感觉到他对我的不尊重,竟然像责骂扫地阿姨一样地责骂我。我来打工,但我可不是来做你的奴才。我心里的不快已压抑很久了,这次我终于可以吐个淋漓痛快。李总一说完,我也提高声音说:“李总,内部管理,我承认现在还做得不够好。至于原因,我相信白手起家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下面那一帮人全是亲戚朋友的裙带关系,领薪水的多,做事的少,这是公司用人的大忌。我之前就说过,必需要大换血,不然公司迟早被整垮。老客户的单少了,是因为这一年经济不好,整个行情都不太好。这个你比我清楚。同样的模具,我们报价比别人高,这一点我承认。但我们一直都用进口材料,做行位(模具的一种零件)的钢材都是RB的NAK80,如果我们用国产料,我们一样可以便宜几万块。但我们可是一家品牌公司,总不可能在经济不景气时,也跟着把质量往下压吧。至于业务部,他们那帮人纯粹是只为自己所谓的拉单数目,根本不考虑别的事情,随便找些东西来充数。前天拉来的那个饮水杯模具,要求精度0.001毫米,这要怎么做?一个杯子要那么精密做什么?那不是纯粹把我们当猴耍了,这样的模具我能接吗?”
我说的很快,简直就是一口气说完的。说完后心情舒畅,心里正觉大爽时,“啪”的一声巨响。我看到李总气愤地拍桌而起。他气得胸口起伏,大口呼气,连声音也变得擅拌:“都是别人的错,难不成我把全公司的人都开除了,就留下你一个吗?”
他的声音已是声斯力竭,脸上的表情在表明他已愤怒到了极点。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怒过。
李总四十多岁,平时戴着一幅金框眼镜,脸上皱纹不少了,每天都是西装革履的,脾气不错,挺和善的,我对他的印象印一直都不错,我也很同情这位有两个小孩子在上大学,还有两个老人要照顾的中年男人。
但此刻,我心里的怒火也涌上心头。我这么拼命给公司做事,结果换来的是下属的诬陷,上司的不理解,还被所有人都认为是我的错。在以前的公司,我们做老大的玩,下面人做事。在这里,妈的下面的人玩,事情全推到我来做,我一直以为我所做的一切上面的人可以理解的到,谁知上面全他妈的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吃力不讨好,好心没好报。
我与李总怒目相对,心里思绪万千,但一时间竟吐不出半个字。两人就像两匹饿狼要决斗一般,怒目相视。过了不知多久,我怒极反笑,冷笑说:“好,说得好,我走。”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份工作而大动干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话一说完,我抽开椅子转身离去。出门时狠狠地甩了一下门,巨大的声响让全办公室里的人都为之一震。
就这样,我离开了这家公司。后来李总打过电话来向我道歉。我本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请他出来喝了两杯,于是,我们之间的怨恨就此一笔勾消了。其实我能理解他的难处,打工的都不容易。
那天下午,我带着一身的怒意从公司里出来。由于我的住房离公司并不算远,就两个公车站。所以除了早上睡过头要打的外,我通常都是走路上下班。这时我也很自然地往住所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了,想想为了这样的一家公司生气,太不值得。借用一下港剧中的台词安慰下自己:呐,做人最要紧的是开心,打工这种事呢,是不能勉强的。他们不要你呢,是他们不懂得珍惜。饿不饿啊,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有自已的家庭,他们要用微薄的薪水供高昂的房贷,他们要辛苦地赚钱供子女上学……相比之下,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比大多数打工族都好很多了。
我怀着刚放下一身重担的轻松心情一路欣赏街上的人群,一边走着。忽然间,我从路边商铺的玻璃窗中看到在我身后有一个女子正在跟踪我。起初我也很嘲笑自己的不良心理,居然能在这样的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这样的平凡人身上想到“跟踪”这个词。但走了一段路,我确定,我真的被跟踪了。从玻璃窗中可以看出跟踪我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长得怎么样看不清,但身材不错是可以肯定的(首先就想到这个,实在惭愧)。同时我也肯定她是第一次跟踪人,并且电影看得太少,破绽百出,我想不发现都难。可是她为什么要跟踪我呢?我有什么值得她跟踪的,不过是一个刚失去工作的无业青年,我跟踪她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