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再三斟酌,我还是决定套用一个八流的网络写手所惯用的开头:我叫叶知非,是一名合法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的普通公民,一个即将离开大学摇篮走入社会的准大学毕业生,当然,正如上面所说,自然也是一名八流的网络写手。我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相貌不俊不丑,学业不好不坏,性格不温不火——总之,与我相关的各个方面都透着一股中庸的味道。就像身处于一个无比巨大且处于动态平衡的系统中一样,如果这期间没有任何附加元素的干扰,我想,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过去,这没什么不好。当然,按照一名八流网络写手的德性,你们自然知道接下来我所要表达的内容——是的,那个打破属于我的动态平衡的元素出现了——那一天,我失恋了。
如今这个年代,男女之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是大势所趋,今天你侬我侬明天你滚我滚的事情也是稀松平常。可对于我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可能是老天爷把“恋旧”这个技能属性给我加点加得太满,直到如今心平气和地向你们记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更换过我最初的手机号——当然,懒也是其中一样不容被忽略掉的原因。说了这么多的废话,我就是要表达这样的一层意思,失恋对于我的打击实在太大。
由于她在今后的故事中并不会扮演什么关键角色,是以这里我索性略去她的姓名不提。即便如此,四年的爱情长跑也让我终生难以忘怀——毕竟,那是她的青春,也是我的青春。导致了我们彼此背弃了各自向对方许下的海誓山盟的直接原因是我的眼睛——到我们分手为止,我的视力已经下降到不足0.2,可笑的是,医学界并没有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任何病变。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当时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可到了不得不承受残酷现实的压迫的年纪的时候,所谓天荒地老也只能是一纸笑谈——她父母高举反对大旗,在承受了二老接二连三的狂轰滥炸之下,她也终于妥协。另外,我本身家庭的经济实力也实在难以与她家相提并论,再加上我也并非是什么情场高手,对于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一事更是难得要领。那么,对于她来说,离开我,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悲戚自然难免,但总不至于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因此,没过多久,她朋友圈的头像便换成了她与另外一个其貌不扬(所以说,千万不要得罪一个八流的无底线无节操的网络写手)的男生的勾肩搭背的合影,要知道,四年里,我都没这个待遇,挺讽刺的是吧。
好了,言归正传,为了排遣失恋给我带来的巨大痛苦,我拉上宿舍几个兄弟,来到了位于京南市的省农业大学的五食堂三层,借酒消愁。我知道,这一晚,我必定要步了我们往届一个于五食堂三层闻名且被冠以“京南大呲花”的前辈的后尘。
时值三月,就像大部分的北方城市一样,京南市也正处于乍暖还寒的时期。虽然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但我们宿舍里六个人之中算上我仅仅来了三个——这是我们城市规划专业大学五年之中的最后半年,所有人都忙着在各自中意的设计单位实习以谋求毕业之后的出路。我亦是如此,与另外两个舍友都在本地的设计院实习,也多亏如此,我才不至于落得个“对影成三人”的凄凉境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室友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诱导我一吐为快,醉眼朦胧的我最初还仅仅像个刚进洞房的小媳妇儿似的,半推半就着,才将我与她之间的那点儿破事儿抖出来。到了后来,终于从婉约派改为了豪放派,滔滔不绝,拦都拦不住。再后来,我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灌了多少黄汤——然而,我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任何意义上的解脱。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三层小食堂里只剩下我们一桌,食堂职工也三番五次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结束的时间。
“怎么着,兄弟,回去继续喝?”这时候,两个室友之中其中一个长得又高又帅的小伙子和食堂职工嘀咕了两句,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人名叫尤有余,是那种典型的富二代,不过没有什么架子,待人接物也像他的名字一样,游刃有余。虽然今天主要是为了陪我,不过,我也看得出,他自然也有不少的烦心事。
“我说,有余,差不多得了啊,你们俩都躺下了我可管不了啊。”这时候,另外一个室友说话了。这人名叫孙子楚——没错,和《聊斋》名篇《阿宝》里的男主同名,不过,和《聊斋》那位孙子楚相比,他更精明,脸皮也更厚——当然,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圆滚滚的可爱体型所欺骗。他和尤有余是我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都是流氓,只有流氓和流氓混到一起,才会碰撞出生机盎然的火花来。
本来说好的我请客,不过就目前我的这种状态而言,另外两个人也不放心让我结账,最终还是尤有余到前台结了账。
春寒料峭,夜风如刀。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我蹒跚而行,那架势,就像是一台快要散架的战车。夜风虽冷,但我依然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一团汹涌的烈火在燃烧,胸中仍然觉得憋闷异常。环顾了一番空荡荡的校园,我猛地仰天长啸:“纵有鸳鸯……两三对!”
我的话音刚落,便听一旁的尤有余高声附和了一句:“也是……野鸡……配色狼!”另一旁的孙子楚此时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First blood!”紧接着,尤有余没来由地喊了一句。
这其实是我们之间某种下流的暗语,我心里很清楚尤有余是在调侃我,我便立即更正道:“瞎说……瞎说什么?一血是我的!”
随即,我们两个人从“Double kill”喊到了“Penta kill”,不明就里的人只会觉得我们两个是沉迷某款MOBA游戏而无法自拔的两个神经病,只有我明白,这是一种调侃与自我调侃——我自认为是个保守而传统的人,然而,在交往了两年之后,我们还是冲破了柏拉图式爱情的禁锢,偷尝了禁果——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所以我才觉得更加亏欠她。而每当我想到她将和除我之外的某个男人缠绵缱绻,便觉得心如刀绞——尽管我们之间谁都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绑架彼此,但就性别而言,终究是我行事欠妥,看的太浅。
于是,我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般无助——尽管我知道,再多的泪水,也无法将她从那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身边带回来。
三个人之中酒量最差的自然是我,最好的自然是孙子楚。经过这一番折腾,尤有余清醒了不少,他和孙子楚见我如此模样,只得试图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以免着凉。而我的身子却如同被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挪动分毫,反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在我看来,这和劝架是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两个打架的人彼此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而是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以及劝架的人的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激起了当局者的虚荣心——或者说是某种潜在的表演欲望。
“知非,起来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起来,咱回宿舍了。”两人显然意识到生拉硬拽已然无济于事,只得苦口婆心地给我强灌那种闻着已经馊了的远古鸡汤。
我哭着向他们表示我没有她不行——虽然很多事实都证明了没有谁都行,但说实在的,人有的时候看不破要比看破活得快活——至少活得有盼头一些,尽管可能皆为虚妄。
最终,让我彻底清醒的是孙子楚的一记耳光,虽然这记耳光并不能将我对她的思念彻底扇到九霄云外去,但至少能把我从这种疯癫胡闹的状态里带出来。终于,在冷风的作用下,我吐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呕了出来。
最终,我吐得几乎只剩下了胃液,但也正因为如此,除了喉咙疼得要命之外,浑身上下多少也好受了一些。一场荒唐之后,尘埃落定,三个人的情绪都或多或少地平复了下来,于是,三个人便如同《行尸走肉》中的丧尸一般,晃晃悠悠地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们边走边扯些有的没的,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学校里一处名为“半亩塘”的小园林——虽然面积不大,但也是曲径通幽,怪石嶙峋,游廊曲折。小桥没流水——反正自我们以上好多届都没见过这个池塘里有水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个月亮门的背后忽然传来若隐若现的女孩子的声音的惊呼声:“你干嘛?别……别过来……不要!”
“你们听到没有?”今晚实在喝得太多,我只得向其他两个人求证。然而,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也觉得自己的耳朵拉稀了,然而,两秒钟之后,我确信无疑再一次听到了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呼叫的声音。然而,令我感到万分不解的是,身旁的两个人竟然依然无动于衷——我觉得,只要听力正常,都不可能将那声音忽略掉,尤其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
终于,在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之中,我踉跄着身子向着月亮门的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