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警灯事件以后,我们一路高歌直奔位于五大连湖之中的口岸城市沙圣玛丽,从那里,我们终于入了美国。
进入美国的时候,还有幸体验了一回整车X 光扫描技术。我们被要求把车停在一个很大的车库里,然后离开,给朋友带的白酒和藏在笔记本电脑里的现金就一览无余了,好在,这些物品都在海关允许的范围之内。
通过边检之后,我们继续不停地行驶,最终借助GPS 在出发时预计好的时间—50个小时,行驶4200多公里抵达了纽约,完成了我们的驾驶耐力测试。虽然在未来的穿越欧亚当中,我们必须连续行驶超过5000公里路程以最快速度通过最危险的俄罗斯,但是这次的试练让我们信心十足。
到达纽约以后,我们先一路向北去多伦多看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又南下拜访了华盛顿、费城和巴尔的摩。在跨过密西西比河,途经辛辛那提、芝加哥和温尼伯之后,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把车开回了卡尔加里。
在当时,10 天16000 公里的行程可以说是完美地被执行了,但现在看来,这次的“国际自驾游”还是很业余的,无论从线路规划还是整体行程的安排上都有待提高。但是无论如何,我完成了我的领航兼翻译任务—没有迷路、回不了家,也没有让大家困于警察局。
穿越北美就是要为穿越欧亚宣奥做的准备,但现在距离雅典奥运会开幕式仅剩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想要在四个月之内规划一次两个月两万多公里穿越近30个国家和地区的行程对于15岁的我来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要知道,在2004年的中国,驾车穿越欧亚的中国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大家都是通过长时间的准备,再花上个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去实施。
当然,面临挑战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的父母也都面对着不同的困难。父亲不仅要承担起我们的车辆保障以及行车安全的责任,还要饱受所有亲朋好友的指责,他们普遍认为我们一家三口一同去环游世界的行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是“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疯狂的”,更有甚者曾对父亲说道:“你们两口子去送死就算了,何必连累孩子!”
而母亲,作为一个“求稳型”贤妻良母,对这样的冒险行动心里肯定是不赞同的,但她却一直不断地支持我,因为在她看来,我已经为了这件事策划了这么久,一定要想尽办法让我的计划实施,这样才是对我的成长最有利的。所以,她也不断努力地完成着她的工作,为保障我们三个人在路上可以穿得暖、睡得香做好一切准备。
一提到驾车环游世界,很多人会提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么多签证怎么办?其实就穿越欧亚而言,没有“这么多”的签证,事实上必要的只有两个—欧和亚。欧就是指一纸通欧洲的申根签证,亚则指的是俄罗斯签证,因为从中国进入俄罗斯以后,就可以翻过乌拉尔山脉进入欧洲,再通过圣彼得堡入境芬兰。
虽然只需要两张签证,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任何一个申根成员国都有权利派发申根签证,但是申请人只能向“第一入境国”或“主要访问国”申请签证。鉴于环游世界的本质就是没有“主要访问国”,我们只能选择向芬兰—我们的欧洲第一入境国,这个在当时从未向中国人派发过个人旅游签证的国家,申请三张一个月多次往返签证。
我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与芬兰驻渥太华大使馆的签证官Paivi女士通过传真、邮件和电话进行了沟通,向她介绍了我们的行程安排以及我们为什么要驾车穿越欧亚。Paivi女士一直耐心地为我解答着各种相关的问题—从签证的办理到车辆进入欧洲的手续到芬兰的油价。当她听说我们是为了宣传北京奥运而驾车去欧洲时,她为我们的行动感到骄傲,并且表示会全力协助我们办理签证,她说:“我们芬兰人是最爱国的,所以看到你们也这么爱你们的国家,我当然要尽我所能去支持你们!”
有了Paivi的大力支持,我们顺利完成了签证的申请,而且通常需要两个星期才能出签的申根签证,更是在当天就贴在了我们的护照上。
有了这张签证以后,我们接着申请更加困难的俄罗斯签证—由于俄罗斯政府根本就不支持个人旅游,再加上大批的中国人涌入俄罗斯抢占了当地的市场,所以申请俄罗斯个人旅游签证难上加难。在俄罗斯签证问题上,最合理的方法是在获取了芬兰签证以后再申请俄罗斯的过境签证。过境签证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具备入境国的签证和出境国的签证以及抵达和离开俄罗斯的交通方式证明即可,也就是说我们有了中国护照就有了入境国的“签证”,而之前办好的芬兰申根签证则是我们“出境国”的签证,至于交通方式,自然是车辆的行驶证。
这样的签证方式从手续上来说完全合情合理更合法,去俄罗斯领馆面签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小邪恶的成就感,因为之前从来都没有人想过俄罗斯过境签证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从陆地上穿过国境的签证,而不只是针对于机场转机。一想到能够钻一下俄罗斯这个官僚主义如此严重的国家的空子,我就觉得相当满足。但是,把材料交上去以后,问题来了,签证官说,过境签证最长只有15天时间,但是他认为我们15天是不可能驾车驶出俄罗斯的。
“首先,你们的车很可能开不出西伯利亚就坏了,就算你们的车没坏,很可能也会有其他原因导致你们的车无法继续前进,”俄罗斯签证官说道,“俄罗斯人会很喜欢你们的车的。”
之前我不是没有做过研究,穿越俄罗斯的8000公里路以国道为主,虽然不至于像很多“专业人士”所讲的比西藏的路还要差10倍,但是基本上也就等于中国的省道水平,甚至更糟糕,平均时速基本超不过30公里,所以如果按照一天行驶8小时计算,那么8000公里路怎么也得需要至少20天时间才能通过,最关键的是,在俄罗斯使用过期签证运气不好可是要被关笼子的!但是,我们是不会一天就只开8小时的,因为之前一些穿越西伯利亚每晚停车的“勇士”,多数第二天早晨都会因为醒来发现自己的车没有了玻璃或者没有了轮胎而被迫狼狈地返回中国。所以我会一直坚持在抵达莫斯科之前不停车,连续行驶,这样的话最多只需要12天时间就可以离开俄罗斯。
然而,“俄罗斯人会很喜欢你们的车”这句话不能小觑,这位俄罗斯签证官在不侮辱自己国家的前提下已经最大限度地提醒了我们—你们的车很有可能被抢!在一个小小的停顿之后,签证官说:“签证我可以发给你们,但是我必须要再次提醒你们,这条路我走过,我认为你们是开不到欧洲的,你们再认真考虑一下,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我立刻就给你们签证。”
有那么一瞬间,母亲开始犹豫了,她不想因为支持儿子的梦想而丢了全家人的性命。她把我和父亲拽到领馆门口,说道:“签证官都说这么危险,要不然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父亲沉默着,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刚才签证官一番话的分量,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权衡所有的可能性。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不过凝固的不是时间,不是情绪,而是一粒卡在眼中的泪珠。我看到了父母脸上的纠结与为难,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之前这么长时间的准备,这时候他们已经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但是不得不说,我自己在这一刻也犹豫了,15岁的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如此的“生死抉择”。当然,这滴泪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我深切地相信,就算在这样一个开放的家庭,面对如此生死攸关的问题,我也只能被动地去接受一个结果。就在这滴眼泪快要盈眶而出的时候,父亲发话了:“小炜,你自己决定吧,如果你说去,我们就立刻把签证办了,如果你选择不去,我们就回家,不再想这件事情了,以后也不做这样的尝试了。”
这番话让我的那滴眼泪顿时被忍了回去,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最终决定权落到了我的头上,也正因为这样,我更加不能轻易给出答案,“蜘蛛侠”的养父曾经说过,“能力意味着责任”,而我现在有能力让这梦想已久的旅程变为现实的同时,也担负着三条人命和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我仔细地进行了权衡,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们转身离开了领事馆,那么这次机会很可能就会成为这辈子最后一次,但是如果选择继续前进,很有可能就是在自掘坟墓。
在这种时候,一个感性而冲动的决定往往只会带来一个疯狂而不可控的结果,所以我必须要冷静下来,去仔细把签证官的话再回味一遍—签证官其实给我们提供了三个重要信息:第一,道路情况很糟糕,我们的车可能无法通过;第二,就算能通过,我们的车也很有可能被俄罗斯人偷走或者破坏;第三,就算前两样都不发生,那么我们也不可能在签证到期之前离开俄罗斯,所以很有可能还没抵达芬兰就被关进了铁笼子。仔细地分析了这三点以后,我认为道路对我们不是问题,因为父亲说过,开再便宜的车、走再破的路,只要开车的人多加小心不要“瞎开”都可以通过。父亲驾驶技术精湛,在藏北都不是问题,加上一辆耐受性及稳定性都相当靠谱的越野车,通过肯定是没有问题。在穿越北美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的驾驶耐力已经经过了一次考验,我认为我们可以从进入俄罗斯开始连续不停地驾驶8000公里,直接抵达首都莫斯科,一方面可以避开车辆被盗,另一方面也可以在签证到期之前离开俄罗斯。
“那我们就去吧”,思绪之中,我不知不觉地吐出了这六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明我的原因,父母就异口同声地说道:“好,那我们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