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12日下午5点,距离世界第28届夏季奥运会—雅典奥运的开幕式还有27个小时。我们在意大利中部港口城市安科拉登上了米安诺公司的奥林匹亚号游轮,开始了横渡亚得里海前往希腊帕特雷港的航程。
这一刻,我的穿越欧亚宣奥计划已经精确地实施到了最后一天。我们贴满了中国国旗和宣传北京奥运会车贴的越野车在游轮的三号甲板上被热爱奥林匹克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我们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向大家诉说着我们的初衷,连对英语几乎一窍不通的父亲都激动地不断重复着:“China we come here, two zerozero eight, you come Beijing !”
其实,在很多人的眼里,我们的这种行动似乎很好笑,但是就在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北京举办奥运会应该是一项人尽皆知的体育盛事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很多外国人根本就无法相信2008年的奥运会将在中国举办。
我不知道有多少外国人因为看到我们的车、听了我们的故事后决定在2008年去到北京观看奥运,但这并不重要,我希望我们的行为让更多的外国人关注到遥远东方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让更多海外的中国人产生回家看看的想法。
随着我们距离雅典越来越近,一个问题开始困扰我们。雅典已经近在眼前,我们突然意识到,我们竟然连张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都没有。到了雅典却不能在主会场内挥动早已准备好的五星红旗,难免让人沮丧。
已经走了这么远,我们肯定不能轻易放弃,我在船上开始四处打听,希望在甲板的某一层能出现奇迹。但是,很多希腊人却说,“我们很早就去排队,都没能买到开幕式的门票,但是,仍然祝你们好运!”
时间不知不觉地推移到了晚上九点,一轮明月从海平面上渐渐升起。所有的尝试都已失败,躺在舒适的船舱里我久久不能入睡。
我很清楚,我们并不是在寻求一张门票,而是在等待一个奇迹。
丁零零,丁零零,船舱里的电话铃响了,这么晚了该是谁打电话来呢?
“你好!”
我抱着一线希望接起了电话,满心期待着电话的另一头告诉我他们可以帮搞到开幕式的门票。
“你好!这里是总台。”
听到总台两个字,我的希望顿时破灭了,而这时候我只求老天保佑不是三层甲板上的车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
“我听说你们是从中国开车过来的,准备去雅典观看奥运会开幕式?”
“是的,但是我们还没有门票。”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我有一张门票,由于临时的船期变动,我去不了了,听船上其他的旅客说,你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却没有门票,所以我想把我的票送给你们。”
门票!奇迹真的发生了!我赶忙连声道谢,对方又接着说道:“我叫凯特,你们到五层甲板的总台来找我吧!”
我赶紧穿上衣服,叫上父母,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总台,找到了正在等待我们的凯特。凯特拿出了她的开幕式门票,用带有希腊口音的英语说道:“我提前半年时间就预订了这张门票,但是非常遗憾,不能前往观看。听说你们大老远从中国开车过来,却没有门票,所以决定把这张门票送给你们,作为希腊人民给你们的礼物。”
凯特的这一番话让我们十分感动,我赶忙说道:“非常非常感谢!”
回到房间以后,一个问题产生了:如果最终只有一张门票,那么由谁代表我们三个人进入主会场呢?
“我觉得应该让爸爸去”,我首先建议道,但是父母却一致认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应该留给我。作为儿子的我心里也很清楚,在这个问题上,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抵达奥运会主会场之后,我独自背着摄像机、照相机和两面国旗,加入了进入主会场的队伍,而父母则在门前的广场上不断挥舞着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
坐在电视机前看着CCTV-5的你可能很难想象,相对于伦敦奥运会中国人民的“狂热”,在2004年的雅典,五星红旗可是“新鲜货”,整个广场上的中国国旗屈指可数。父母挥动的这面五星红旗,是整个广场上最大的旗帜之一。很多外国人纷纷前来与他们合影,而每每合影之后,都会提出一个与我们的认知差异很大的问题:“这是哪个国家的国旗?”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心寒的。当CCTV-5的记者在对父母进行采访时得知我们是从中国开车到雅典宣传北京奥运的时候,他们关心的问题不是我们花了多长时间,路过哪些地方,或者我们怎么会有宣奥的想法,更不是中国人已经有能力有实力有信心驾车环游世界宣传中国,而是:“你们是开什么车来的?你们这趟要花多少钱?”
这时的我已经跟随人潮,进入了奥林匹克体育馆。不一会儿,一个现场协调员来到了主会场内,跟大家进行了问候以后,他向全场观众介绍道,“本届奥运会的开幕式,完全依赖于现场观众与我们的配合,你们可以在座位下方找到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很多道具,接下来我们将向大家说明,场内协调员的每一个不同的指示分别对应哪一个道具的使用,感谢大家的配合。”
我在座位底下找到了这个道具袋,里面装着铃铛、手电筒等。
接着,协调员开始向我们介绍每一个指示代表着什么意思—观众们应该拿起什么样的道具,做什么样的动作。
一开始,我觉得现场的几万人,是不可能被区区几个协调员所掌控的,但是,当场内的灯光渐渐暗下的时候,每个人都认真地按照协调员的指示,摇晃着手中的铃铛。顷刻间,一种很神奇的声场在场馆内被创造了出来—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这种舞台效果,是无论花多少钱,或者使用再先进的舞台设备都无法创造出来的—这是上万观众同心协力演奏的一首完美的“交响乐”。
当然,这些观众来的最主要目的,不是担当“群众演员”,而是为自己的国家喝彩助威。我努力地在澳大利亚人和新西兰人的助威阵营当中挤出一条缝隙,和周围的人一起,不断地挥舞着自己国家的国旗,但环顾四周让我意识到,我真的是“一个人在战斗”!
袖珍的“中国使馆啦啦队”也仅仅是在央视五套的特别关照下,展开了他们携带的五星红旗。
不知不觉中,开幕式开始了,全场沸腾了起来,而此时的我却感到异常疲惫。看着各国国旗在空中摇曳,我的灵魂仿佛被无数战斗机轰炸了一样。水池中燃烧的五环,挂在空中的橄榄树,冉冉升起的火炬就像是黑白无声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
当运动员入场式开始的时候,当各国的民众在为本国的运动员高声喝彩的时候,姚明挥舞着国旗带领庞大的中国运动员军团进入了奥林匹克体育场,我喊破了嗓子,全场仍然一片寂静!
就这样,我计划已久的雅典之梦,在恍惚中落下帷幕。我身心疲惫地跟随人流走出了体育场。远远的,人行天桥上,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吸引了我的注意。定睛一看,正是我的父母,在四个小时的开幕式里,他们一刻都没有休息,在场外和其他同样没有入场的热爱奥林匹克的人们在一起,卖力地舞动着自己国家的国旗。
回到车上,我还没有开口,父亲就慷慨激昂地说道:“两年之内,我们要开中国人自己产的车再走一次,这一次我们要大力地宣传,我们要走得更远!”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天晚上,雅典的酒店没有一间空房,连居民都被迫离开自己的家,把房子让给运动员住。为了避免满大街的流浪狗对车轮反复的袭击,我们把车开到了巴特农神殿对面的山头上,蜷缩在车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