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多和高不识的一万两千人马,半夜时分就悄悄地出发了,而另外一半汉军仍然隐藏在深山之中。没有听到前方传来任何动静,这说明合围部队顺利到达了指定位置。快要天亮之前,另一半人马也开始移动,几十里之后,当霍去病带兵转到谷口之时,天刚刚开始放亮,刚好可以看到托勒宽谷出现在模糊的晨曦之中。
这诚然是一处壮观的宽谷!南北两列雪峰连绵不断,夹峙着中间约有十来里宽的平坦谷地。谷地的中央是托勒水的河道,湍急的托勒水在此也忽然变得舒缓起来,由于地势平坦,此处的主河道并不是很明显,而是分散成一股股辨子状的小河道,蜿蜒曲折。虽然正值夏季,但因为此地夜间寒冷,早晨会有些许轻雾,在渺渺轻雾之中,冰冷的托勒河水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紫蓝色,从容地流淌在青青牧草之间。
这片宽谷东西长达八十余里,而浑邪王的大营,居然就设置在西头!这充分说明了他认为西边是安全的。看清楚了这一点,霍去病不由得在心中微微一笑:“千里大迂回的目的,至此已经达到了!”
进攻马上就开始了,浑邪王被马蹄震动大地的声音从梦中惊醒,当看到西面赫然出现了带“霍”字的军旗,他简直是头晕目弦的感觉,好似被人一棍子打在了头上一般,他在心中反复地呼喊:“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但是不管他认为可能不可能,旋刀已经冲过来了!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的卫兵来报,南北两面都出现了汉军,甚至东面也有!看来是要合围了!
“趁着东面还没有围上,大王快走吧!一旦他们收住了口,就不好走了!”
听到卫队长的急声催促,浑邪王的心里也哆嗦了一下,“真的就此逃走吗?”
但时间已经是万分紧急,容不得他再犹豫半刻,他只能立刻把战场指挥权移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两个小王,单桓王和酋涂王。随后他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由亲兵卫队团团保护着,从东面冲出了马上就要合拢的汉军包围圈,狼狈地逃向祁连山深处。
其实浑邪王本是一个骁勇善战之人,此刻他就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用俗话说就是完全懵圈了,一下子被恐惧给压倒,下意识地作出了逃跑的反应。如果能让他早知道个一天半天,哪怕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他都不会逃走的!他会权衡恐惧和荣誉,应该会留下来战斗的,但问题是,霍去病就是连半个时辰的反应时间,都没有给他留下!
大王已经逃走了,当然绝大多数的匈奴武士还不知道,他们只是陡然间又见到了霍字军旗,每个人都像做梦一样极度震惊。震惊之余,还未开打已经惧了三分,这也难怪,上一战他们被杀得实在是太狠了。
不幸的是,这次的汉军旋刀,比上次的还狠,两柄旋刀矫若游龙,直插入匈奴阵中。
然而绝对不可低估了匈奴人,他们也是训练有素的,在单桓王和酋涂王的组织下,他们也迅速地完成了集结。因此,战斗刚开始不久,霍去病也看到了让自己大为意外的一幕,匈奴人居然也组织起了纵队冲锋!
“学得好快!”他的心头不禁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滋味,“威力巨大的旋刀冲锋,汉军中并没有别的将领有意学习,而最先来学的,居然是敌人!”
从这点来说,匈奴人确实是非常强大的对手,他们对骑兵战法理解的深刻程度,远远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汉军将领,匈奴人,真不愧为马背上的民族!
不过,凝目打量片刻,他已经看出了对手的三处破绽:
第一,匈奴此刀并不旋!纵队的内侧并不能及时向外侧补充兵力,这样队形很快就会散乱。为什么会如此,或者是因为他们还未能理解“旋”字的真谛,或者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演练。
第二,匈奴人没有弩箭!他们只有弓箭,自然射程有远有近,不可能像汉军那么整齐划一,也无法做到同时放箭。
第三,匈奴人的马匹不能喂粟!那么五六次冲锋之后,其马力必然迅速下降。
在这片刻之间,好几种应对方案同时在他的脑中盘旋,他决然选择了最为猛厉的那一种。
“与之对冲!刀尖对刀尖!倒要看看谁是竹刀,谁是钢刀?”
没有时间进行更多的准备,刀尖对刀尖的冲锋已经开始了。两边的马队都在逐步地加速,眼见着两支刀尖在迅速地靠拢!霍去病与汉军刀尖上的其他成员一样,身披重甲,手挥军刀,拨打着对方射来的箭矢,与此同时,汉军的箭矢,从他的身后一轮又一轮地射向对方的纵队。
此时的弩箭还是抛射(也就是仰射),不瞄准,但射程极远。而当距离足够近之后,汉军的令旗,终于向紧跟在刀尖之后的几排弩手,发出了平射的旗令!在这个距离上,平射瞄准的精度是相当高的。只见一排一排的弩手次第抬高马镫,次第立起于高蹬之上,平端手中的强弩,瞄准匈奴刀尖处的目标。
“嘣”!随着一声响亮的弦声大作,一排箭矢如闪电般飞了过去,这一排弩手放过箭后,迅速地伏低身体,随后又是一声整齐划一的弦声,后一排箭矢又飞了出去。
两柄刀尖近了,更近了……这一幕好像非常漫长,其实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片刻之间。待到刀尖终于相遇的那一刻,汉军刀尖还留在马背上的人数,基本上已经是匈奴刀尖的两倍!也就是说,两个料理一个、以多打少的局部优势已然形成!此刻霍去病的军刀如同闪电般挥出,匈奴的刀尖就此劈裂了。
就这样,匈奴的纵队直接被汉军的旋刀从中间劈开!接下来,等旋刀左右两侧的刀刃完全划过之后,这支匈奴纵队就完全散架了。
冲了几个回合之后,霍去病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旋刀纵队比上一战得心应手多了!对比上一战,他简直是有了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特别是,现在他们在外围有了包围圈,旋刀纵队每次都可以冲到包围圈之外去整队和喂粟,甚至还可以休息片刻!而且这个包围圈对伤兵的意义也很重大,否则受伤者只能调整到纵队内部,还要继续跟着冲锋,而现在就可以把伤兵留在圈外,大大提高了伤者的存活率。
再几个回合下来,他发现匈奴纵队的冲锋方向改变了,不再迎向自己,而是直接扑向了汉军的包围圈。显然,这意味着匈奴人想要跑了!他们知道取胜已然无望,自己目前需要的是突围,所以想在汉军的包围圈上,狠命地扯出一个缺口来。
然而很不幸,这次他们遇见的不是普通的包围圈,而是一道周长为二十里的弩箭之墙!构成包围圈的汉军虽然没有速度,但是弩手足有三层。这些弩手,还是一排排地次第立起,还是平端强弩,还是瞄准敌人的最前排同时齐射!每一轮弩箭放过,都只见最前排的匈奴骑兵如同被收割的庄稼一般倒了下来。
这时就看出了弩箭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巨大的心理威慑力。在战场上,如果身边的人是隔三差五地中箭落马,也许不会摧毁人的意志,然而,若是亲眼看着前面的人是一排排地齐崭崭地倒下来,这对心理的震撼实在是太强烈了!强烈到足以令后面的人放弃继续冲锋的意志。
此刻,在主阵地上,仍然是杀声震天,旋刀还在一下一下地划着,把这块肉越划越烂;而在包围圈前面,试图突围的匈奴人开始放弃建制了,他们不再有成型的队形,而是自顾自地四散奔逃,那些看上去有身份的人物,则成为了汉军迫降的对象。总而言之,被包了饺子的匈奴人,今天绝大多数是逃脱不掉覆亡的命运了!
对匈奴人来说,这是一场太过于惨烈的战斗,必将永生永世烙刻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当战斗终于结束时,太阳已经挂在中天,鲜血早已染红了草原,遍地是人与马的尸体。
汉军的包围圈一边向中心收缩,一边沿途打扫着战场。这次的战场虽然比上一次的规模更大一些,但是这次一眼望去,尸首基本上都是匈奴人的,并没有多少汉军。
清点战场后的统计,此役共歼敌三万余人,迫降两千五百人,其中包括单桓王和酋涂王,并俘虏五王及五王母、单于阙氏、王子等共五十九人,相国、当户、都尉等共六十三人。而汉军这边的战损是七千人。
在人数少于对手的情况下,以五分之一的战损比而几乎全歼对手,这是一场经典的完胜!这是汉匈战争七十余年以来,大汉迄今为止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这一战,还是中国古代骑兵大迂回作战的巅峰战例,也是中国古代骑兵山地作战的巅峰战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