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升客栈出来,高慧直接进了宫。
昭国成祖子嗣众多,偏偏都是男儿,只有瑛贵人十六年前生下一位公主,却在生产当日难产而亡。这公主被赐名凝慧,自小就在太后身边养着,不仅天姿国色,更兼钟灵毓秀,从太后到皇上再到诸位兄弟,无一不把她当成心尖上的人。
眼见着公主到了婚配的年纪,太后和皇后商量着,要在诸位公卿家指给她一位品貌才学都配得上的夫婿,可这凝慧公主眼界高得很,几个适龄的夫婿人选,全都看不上。皇家索性将这份候选名单放大到诸位文武大臣的子侄,哪知道公主刁蛮的名声在外,众人虽不敢明着驳回,却各个找了理由,百般不肯入她的眼。
林思宇被成祖钦点探花的消息一传出来,有位嫡子面临选中危险的贵戚动了心思,忙让自家夫人进宫吹风,趁着说闲话的功夫将这探花郎夸成天上地下再无第二的妙人。公主听着听着动了心,等不得日后,当下就要验看。她也知道和父皇母后提要求是不可能的,直接在太后身边赖了半日,得了恩准,换上男装出了宫,借了外祖高相的姓氏上了酒楼,要亲自看看林思宇。
这一看,却平白生出一段故事。林思宇她是看不上的,却对那挂名的护卫随从动了春心。
进了太后寝宫,公主伏在皇祖母怀里,将这半日奇遇说故事般一一道来,没想到太后当笑话一样听完,只是说她胡闹。
凝慧将萧凡的言谈衣着诸般细节分析给太后,道:“林探花高中,却没有亲友来贺,我听闻那酒楼的老板说,他自入了京就住在高升客栈,除了这三个随从,从来不与人结交,这便有些古怪。如果是普通的家仆,哪有资格坐到亲友的茶桌?我看另外两个人暗里都在看那人眼色行事,与他同桌时小心谨慎,分明就是主仆,恐怕这里面还有蹊跷。皇祖母要是疼我,就替我打听了来,如果身家实在不般配,我也不强求,但为着隐情错过这段姻缘,岂不可惜。”
自古公卿多秘事,各种掩藏行踪的状况老太后见识得多了,此时听她如此这般地分析,又见她着实像是心动的样子,只得吩咐了心腹,回头细细打探。
林思宇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累得只剩下半条命,她拼着最后一丝微笑接受了客栈老板的道贺,然后就坐在桌前,也不说话,只用左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桌上是萧凡特意吩咐人准备的饭菜,除了几道应彩头的菜,其余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但她一口也吃不下。
萧凡给薛家兄弟使个眼色,让他们退下,自己却给她端来碗米汤:“折腾了一天,暖暖胃吧。”
思宇觉得头疼得厉害,皱着眉摇摇头。
“那先睡下?”
“不了,脑子里乱得很。”
萧凡站起来,从背后轻轻按摩她的太阳穴。
思宇感觉舒缓了些,坐直了身子,叹道:“怕人家觉得我身子弱,不堪重任,一整天连坐下休息都不敢。”
“你是女儿家,何必强撑这个,来日方长,不用争这一时意气。”
思宇突然轻笑起来:“你一个孩子,哪有这么多道理。”
她轻叹一声:“就算是文臣,身子弱也是很大的劣势。以前只想着考试,没细想过考中之后如何,今天在御前应对,才晓得别人都是有备而来,心里总有些慌,更不敢懈怠。”
“不着急,我们练武也有固本元打根基的拳法,改天我拣一套简单的教你,每日早起练一练就好。你是这段时间逼自己逼得太狠,身子有些亏空,瘦得不像样子,等养些日子就好了。”
他又坐到桌前,端起那碗米汤,舀了一勺,送到思宇唇边。
林思宇此时身子疲累,脑子也有些迟缓,望着他的眼睛,一瞬间竟失了神,不觉张开嘴,由着他喂了两口,这才反应过来,忙接过碗勺:“我自己来就好。”
萧凡也不说话,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默默等着她吃完,将桌子收拾了。
思宇看着他做这一切,越看越觉得不妥,想了想,商量道:“你明天能帮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从家里跑出来,原本决心不中皇榜绝不还乡的,所以给父母留书的时候,只说是外出游历散散心。没想到此行还算顺利,竟教我考取了。此番得中,喜报是要送到家的,我怕父母应对失当露了马脚,想预先与他们串一串口供,但现下是脱不开身,过了三日就要到翰林院去。你在江湖上可有信得过的朋友,帮我传递消息?”
萧凡笑笑:“这种小事,你放心,今晚你写封信,明日一早我让薛申去找人,一定快马送到。”
“我在乡间的时候,有两个贴身的丫鬟,你让他们一并护送来,可好?”
萧凡突然明白过来,这才是她话里的重点,可见是觉得自己贴身伺候诸多不便了,只得一并应承下来。
思宇当下取出笔墨,撰写家书,没写两行,豆大的泪珠突然扑簌簌滴落下来,信纸被洇湿了一大片。
决心考试以来的辛苦与害怕,离家出走时的慌乱与决绝,一路奔波的艰难与委屈,霎时全都涌到心头。平日里她是不敢想的,此时却再也克制不住,刚刚聚起的一丝力气全部溜走,整个人跌坐在凳子上,用袖子蒙了头,呜呜地哭起来。
萧凡坐在她旁边,心里抽抽着疼,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虽然比常人经历得多些,但毕竟还年少,尝过巫山云雨的滋味,却从未与女人交过心。思宇在他眼里,是最坚强冷静的一个人,此时情绪却失了控制,萧凡着急之下开始出昏招,拿出老板送来庆贺的酒,拍拍思宇的肩膀:“来来来,任凭他多难过的事,喝醉了再不去想!”
林思宇脸上还挂着眼泪,强撑出笑脸,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你我今日一醉方休!”
这一喝可就没了顾忌,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絮絮叨叨回忆相识以来的光景,更兼思宇说些小时候女扮男装的趣事下酒,没过一会儿,酒壶就见了底。
萧凡是吃惯酒肉的人,林思宇却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再加上累了一天,腹中空空,此时就觉得天旋地转。她半个身子伏靠在桌旁,笑眯眯抬起手指,摩挲上萧凡浓密的眉毛:“我听他们说,圣上是见我生得好看,才将这探花赏了我,你说,要是你去,凭着这张脸,能不能中个状元回来?”
这话说得萧凡面红心热,他虽然酒力好,此时却为思宇眼角眉梢的风情沉醉。那芊芊玉指抚过的地方都好像被她施咒,酥酥麻麻,然后一路流到心窝,扯得五脏六腑难受,让他莫名有想哭的冲动。
他见她意识模糊,不由胆子大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捉了她的小手,将指尖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林思宇也不躲避,仍痴痴地笑。
萧凡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跟思宇这一路而来,多少次同榻而眠,都靠着超出常人的毅力克制着,才能保她清白。如今酒酣情浓,一室春意,他还如何经得起这般撩拨?体内的热浪翻滚着,下身的火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将她嘴唇含在口中,深吻下去。
林思宇此时心神恍惚,由着他任意施为,只一会儿就觉得要闭过气去,下意识开始软软地推他。
萧凡只好放开她的嘴唇,由面颊轻轻吻到眉眼,意欲引她一同进入胜境,没想到思宇被他吻得舒服,整个人放松下来,竟然嘟囔了两声,真的合了眼,沉沉睡去。
这可着实是煞了风景,萧凡愣了愣,拍拍她的脸,确认她是真的睡熟,哭笑不得,只好帮她褪了鞋袜,宽了外面的衣服,又用被子盖好。
这一番宽衣解带又是历练,等安顿好思宇,萧凡的额头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站起身来,用上吐纳功夫,却仍不能平静,索性回了隔壁房间,取了冷水,使劲撩在脸上。
薛家兄弟眼见着他冲进来,直奔脸盆而去,洗了数把,仍不尽兴的样子。此时见他将脸整个埋在水中许久还不抬起,薛申忙过来伺候:“少主,您不舒服?”
萧凡猛地直起身子,接过他手中的面巾擦擦脸,在床边坐下。
他这折腾了半日,脸还是烧得厉害。薛卯坐到他身旁,拿起手腕想要诊脉,却被他烦躁地甩开:“我累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吧!”
薛申小心地问:“林先生呢?”
“喝醉了,睡下了。”
薛卯观察他神色:“你与他饮酒?可是酒里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他不胜酒力而已。”
“我问的是少主。”
萧凡发作道:“问我做什么!我又没醉!让你们赶紧休息,没听见吗?”
薛申还要搭话,被自家哥哥拦住,只得吹熄了油灯,一夜无话。
萧凡在黑暗中挣扎许久,又起身盘腿坐好,开始运功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