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宇
初中时,我有两个哥们,关系是铁定的那种。当时,人赠我们绰号三俊杰。
我那两个哥们一个叫阿弟,另一个叫番薯昌。其实阿弟并非是我们三俊杰中最小那位,相反在我们三人中阿弟海拔最高。至于阿弟为啥叫阿弟,这问题怕是要追溯到他个人家庭内部因素,所以在此不作追究。我另一个哥们叫番薯昌,其实他这名字来得有点冤,乍一看我这哥们五官端正,海拔虽说不高,但至少和《老夫子》里那位番薯昌还大有距离可拉。番薯昌冤就冤在他那名字起得不好,一不小心给人听了有点像番薯昌的谐音所以就硬是让人套上了番薯昌这一绰号。我在当时也得了一绰号叫泰森。这“泰森”自然也还得跟美国那位拳王拉点关系。虽然我没有拳王泰森开天辟地的力量,也没有此人泰山般的身材以及杀气,但我依旧是不可避免地荣获了这一绰号。这源于初中那会儿我老爱逮着人当沙包练,所以泰森一名就由此而来。
我们三俊杰的革命友谊可谓要归功于篮球。在我们认识之前,我们的球艺都奇臭。球场上往往不是我们在打球而是球在打我们,如果场外有人观看,我估计那人大概也可以看出耍猴的乐趣来。
当时是在初一,班上的球艺大可分为三等。在班队效力的自然属一等;在班队外徘徊的只能委居二等;而像我们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就只有垫底的份了。毕竟那会我们年少,少年的心高气傲岂能容许我们当垫脚石。于是,在每个黄昏夕阳西下时,球场就成了我们卧薪尝胆苦练春秋的地盘。那场景你可以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空旷的球场,消退的夕阳,三个少年笨拙地追赶配合着一个篮球,脸上洋溢着自得其乐又略带一丝的严肃……在我们球艺日渐增长的同时,我们的友情也因此与日俱增般升温。
当时我们所在的那所中学以环境差而蜚声于全县。此环境的差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学校的设备环境破旧而简陋;另一种则是学校秩序乱。前者从几十号的人同挤一个宿舍就可窥一斑,后者说起来更是令人胆战心惊。我们校园中经常会上演好莱坞类的动作猛片,剧情往往都是几十号人追着一个人猛打的那种,且屡见不鲜。通常在这类精彩的片段上映之后,学校里平日那些趾高气扬的领导就个个人间蒸发了一般,有些没地方蒸发或来不及蒸发的就远远地隔岸观火,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倘若有哪位领导自认自己身手还不错,一时头脑发热豪气上涌摩拳擦掌而冲入混乱中打算一显英雄豪侠气派挽救边缘少年,那估计就得多叫一辆救护车了。因为打架的人往往是打红了眼,谁加入谁就成替死鬼。曾经有一领导不畏凶暴挺身而出意图伸张正义挽救我们祖国的花朵,结果混乱中不知给谁一拳砸了眼镜。这在学校轰动一时,还差点被奉传为江湖经典事件。
后者江湖中的刀光剑影对于我们这些江湖外的人来说可谓影响不大,而前者破漏的生活环境却是跟我们每天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刚开始的时候大伙们纷纷以十年寒窗之类的语言互勉,后来习惯了这近乎原始的生活,大伙倒还从中发掘出了不少原始的乐趣来。
拿洗澡这事来说,几十号人往那大澡堂一钻,衣服一脱就肆无忌惮地敞开歌喉,那架势怎一个爽字了得。澡堂里唱歌可谓是有惊天地泣鬼神之美的,当然,大多数的情况下这都仅是相对里面唱歌的人来说的;而这歌声在外面的人听来那就简直就叫受不了。在澡堂唱歌的哥们往往是自我感觉过分良好,继而导致的后果往往大有黄河泛滥之危害。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澡堂就活像一个杀猪场,那嚎叫声不仔细听还真不敢认这是从人口中蹦出来的。
由于澡堂里外分两个世界,所以每当外面的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忍不住要随手捡块石头往澡堂那边砸。澡堂是用铁皮造成的那种,像个铁匣子一般固若金汤。石头对澡堂里面的人非但构不成生命威胁,甚至连一点震慑的作用也谈不上。有时砸石头的人多了,倒像是有人专门在为唱歌的人打鼓伴奏,唱歌的人也因此越唱越亢奋。外面的人则无可奈何,除了咬牙切齿暗自扬言要跟里面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发生不正当的关系外就恨不得要上诉最高人民法院以索取百万精神损失费。
当时,我们三俊杰虽然在球场里没什么脾气,可一进澡堂我们就牛了。那时候我们三俊杰可是澡堂里面唱得最凶的几个。我们不唱那些滥情的流行歌曲,我们只唱一个叫光头李进的家伙的歌。李进那张唱片是我无意中在家里某个角落发现的,听了一遍后就放不下了,接着我把他介绍给那两个哥们,从此此人的歌就被我们奉为经典。
听李进的歌让我们感觉到一种男人的成熟稳重。在那个渴望成长的郁闷年代,我们在澡堂里反复提着嗓子吟唱那首《喝酒的朋友》。曾经有人一度承受不了我们的歌声,进而出言恐吓,说是要再出声就把我们做了。我们对此勇者无惧,而且还一度想用歌声把那人感化掉,结果那人倒再也没敢出现过了。
日子走到初二的时候,我们越来越郁闷,这期间我们开始学会了喝酒。阿弟说,不喝酒的男人不像男人。这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同。于是在那个星期天,我邀这两位哥们到我家打算来一次痛快的。结果我在出去买酒的时候把钱给丢了,最后摸遍了所有的衣角裤兜买了一瓶金威和一包饼干。三个少年在干掉这两份东西后,彼此对视时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凝重。阿弟打破沉默说:“下个星期到我家,我请你们喝我老爸的藏酒。”
第二个星期我和番薯昌到阿弟家。阿弟搬出一个透明的坛子,坛子里面横七竖八地盘曲着黑乎乎的蛇和一些药材,十足像那些铁打擦身的药水。阿弟倒出两杯浑黄的液体招呼我和番薯昌喝,我们正疑惑这酒能不能喝的时候,阿弟已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起来。他尝了一口后,发出“ 钡囊簧,然后轻轻地晃了晃头作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这让我和番薯昌打消了先前的顾虑,一时间大家豪气干云纷纷举杯。
番薯昌一口喝得太急了,呛得咳了几下,脸上顿时红润起来。我喝下一口后,仿佛有一种甘醇的香气在舌尖打转,体内骤然回旋起一股暖气。
这酒的度数估计不低,几杯酒下肚后,我开始觉得头有点晕,番薯昌则有点站不住了,阿弟也一脸通红,估计情况已和我差不多。阿弟借着酒兴继续发表他对酒的理论。他说:“酒喝多会伤身子,所以酒是不能经常喝的,不过男人喝酒就得一次来个尽兴痛快。”发表完了他的高论,阿弟又干了几杯。我当时已有了三分醉意,却还保持着七分清醒。我想要是大伙一块倒了,万一出了个意外起火什么的,那还得了。于是在想到这一层后我便罢杯不喝了。阿弟和番薯昌则依旧举杯不止,最后终于双双把自己放倒。
这事后,阿弟给他老爸炮轰了一顿,且免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作为兄弟的我们当然要救济,可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借酒是难以销愁的,这个在N年前李白就说过,我们当然也知道。喝酒的本质只是对自我的一种宣泄,喝酒的过程则是一瞬间的逃避和解脱。
在那段日子里我们踩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单调得浮躁。我们在球场横冲直撞却依旧是挤不进班里的篮球队。我们开始对一些事感到失望,进而我们终于也明白有些东西真是要靠天分的,如果你没有就甭谈。
在认识了现实的局限性以及残酷性后,我们毅然转移战略,这次我们把目光对准自己。其实这并非是我们斗不过别人进而要跟自己过不去。我们当时的原则认为只要是赢了自己就等于赢了世界,所以我们决定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认为要想赢得自己,首先就得认识自己以及认识他人。因为自己是我们本人内在的对手,而他人则是我们外在的对手确立了目标后,我们开始找很多关于人性心理之类的书来看。先是外国的心理学丛书,然后是卡内基那些《成功的秘籍》、《人性的弱点》之类,接着我们又看了接近中国社会现状的《方与圆》等书,最后我们着手研究中国古代智慧全书。
这些书让原本还单纯的我们迅速陷入一种人心复杂的迷宫中,我们似乎在突然间就变得深沉起来了。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对生活始终带着一种很重的猜忌提防心理。我们开始认识到人心复杂、社会阴暗的一面。
我和阿弟在那段日子里没日没夜地谈论着对人生、生活的态度以及各自的见解。在谈到未来的话题时,我们都憧憬着以后要轰轰烈烈地大干一番事业。
阿弟说想要成功就得学会赞美别人,他怕我不信就补充一句说这是卡内基成功的核心所在。阿弟对此十分信服,并且将此理论一丝不苟地付诸行动。在那段日子里他只要抓住机会就逮着人猛赞个不停,大有不把你捧上天就誓不罢休的样子。这一度让人觉得他虚伪。
番薯昌那段日子里似乎对什么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事实上他总是在疑神疑鬼,表面的冷漠只是他表现糊涂的一种方式罢了。我估计那小子是在钻研《糊涂学》。
我当时对《厚黑学》颇有兴趣,而且一度认为这是至刚和至柔的完美结合,真正的男人就应该是脸皮厚过墙心黑如锅底。我觉得只要把“厚黑”实践起来,凡事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但问题一向都是说着容易,办着就难。仅仅借钱一事,就让我尝尽了出师不利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