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想要让祖父母赶紧给哥哥定亲,又为保险起见想要亲眼见见那位传说中的贤妻典范,再看是不是要引导大家将其作为目标候选人。
毕竟,前辈子她很少参与交际,甚至与那位礼部尚书的孙女没任何往来,道听途说不能全然相信。
瞌睡来了正巧有人送枕头,八月八日清江郡主接了一张帖子,襄阳长公主邀请其于十日后,八月十八参与游园活动,帖子上标注了,此乃大型斗花会可带亲眷,闺女儿、侄女甚至族亲也成。
这说是帖子不如说是长公主亲自给自己堂妹写的便笺,信纸华丽而异香扑鼻。既然这是长公主发的邀请函,那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绝对都能受邀并且肯定是趋之若鹜,想必能和那位礼部尚书的孙女碰上面。
“裙幄斗花宴么?这通常是在春日举行吧?八月,都是秋季了。”婉如心里暗喜,但看着帖子却有些不解。
所谓斗花分了两种,一是自己头上戴着奇花去,看谁的最好。二是在院子中圈一个范围,让小娘子们闲逛限时摘花,看谁的最多、最好。
既然这是游园又野炊的,也没说限制带多少朵花,那斗花评判免不了是后一种,秋天这最多的就是桂花和菊花,桂花没法戴,若是说和人争抢菊花,这真是——没意思。
“长公主这花笺的重点,似乎是闺女与侄女。”大嫂很快就点出这么一句话,使得清江郡主与婉如恍然大悟。
“她应当是想给儿子纳妾或娶媵——七郎才和平康里的艳妓闹出了些风声,是该选个好的让他收收心,”郡主说罢便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抱怨道,“这天气,说是秋天了可怎么还挺热。唉,斗花宴太折腾,可帖子都下了不去又不成。”
若长公主真是想挑个好人选,那一定是想邀请自己堂妹去帮着相看,清江郡主躲不了这懒。
“难道是,希望等小娘子们汗如雨下了再来看看卸妆后的真容?”婉如狭促一笑顿时想起了肖阳说的话。
他不乐意婉如粉扑得太厚太白,觉得那跟假人似的,甚至好奇的八卦:“那些一个月只去正妻房中三五次的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妻子长什么样?所以啊,我屋子后面有温泉那真是明智之举。”
“阿家哪用去斗花,多半是请您做评判。”梅清越说完后就向婆母请示说自己杂事颇多,儿子又略有些上火嘴角起了一圈疱,她想要留在家中照看一二。
“你确实犯不上去凑热闹。”清江郡主点了点头,瞧着大媳妇心中很是满意,她这人看似有些古板,可并不是死脑筋,聪明又正直严谨的人,才配为宗妇。
见到婆母同意嫂嫂不用出门,婉如立刻很识相的笑道:“嫂嫂安心在家便是,阿娘有我服侍。”
至于肖阳的庶妹肖晴究竟能不能出行,那还得看婆母的意思,她没兴趣自作主张的在谈话间将其加上。肖晴不过十二岁,长公主为儿子纳妾哪儿需要自己叔伯妹妹的庶女凑数。
果不其然,清江郡主很是淡定的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晴娘年纪还小,也不用去了。清娘,你若有闲便拘着她学点规矩,性子太浮躁了,我们这等人家虽不求女儿如何出色,可也要杜绝她将来闯祸的可能性。”
“是,儿媳一定用心调教。”梅氏一脸严肃的点头应了。
梅清越心里明白婆母说这话敲打的意味并不浓,只是说明一下她没功夫也没心思管这庶女,今后就全权交给长媳了,就算是调教也不用耗太多时间,选几个好的大娘教着便是,因此也没什么不满情绪。
旁听的婉如则马上想起了肖家族规里明确写的一句话:“男儿当自强,女子莫攀高。”
这世道,流行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娇养闺女十六年用才华横溢、姿容秀丽的女儿们攀高门为儿孙铺路,这种事情挺常见。肖家却要求“莫攀高”,这不光是理智,还能看出志气与底气。
若是议亲时协商妥当,或阶层稍有差别还能夫妇和谐相处,可那些强求来的高门又会怎么看待低门女呢?譬如姚家,纵然你如花似玉,却在一开始就落了下乘,就算嫁了也不一定会被夫家珍视、尊重。
没几日,婉如娘家大伯母又借着八月十五拜月节之事邀请婉如夫妻十三日到崔家吃顿便饭,她意思是:“没法在合家团圆的正日子会面,提前聚聚也能成全婉如兄妹间的情谊。”
当然,以上只是借口,婉如接到帖子时就窘了,中秋之夜团圆之外赏月、拜月才是最重要的嘛。
每逢这佳节多有文人士子通宵达旦的饮酒吟诗,也有民众趁着清亮月色在郊外或坊市的空地歌舞闹腾,甚至青年男女们还能私下接触成就姻缘。
这种情况下,难道自己和哥哥还找不到个地儿聚会,非得提前在崔家规规矩矩的坐着?
不过,既然大伯母相邀她还是去了,既然理由很囧那她一定是有话想说,必须得去听听。并且,肖阳也没缺席,再忙也有吃饭的时间更何况这是给爱妻做面子。
果不其然,等到肖阳和大舅兄交流感情、谈论解试事宜,大伯母就拉着婉如坐在了水榭边赏月,一面闲聊一面看着不远处的崔家未嫁女与年幼的男孩嬉笑玩乐。
“长公主家的斗花会,你去么?”磨蹭半晌后大伯母终于问到了今日邀请婉如来的主题内容。
“要去的,我大嫂和小姑子都不去,总不好让婆母自己一个人出门。”婉如笑着如此回答。
“哦?关于这个裙幄宴,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大伯母听说肖晴不去,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点眉目。
“大伯母是在犹豫带谁去么?”婉如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眼眸随即微移挪到了正站在荷塘边的三个妹妹身上。
左边那个稍圆润些的是二房庶女崔萍,年十五,相貌虽明艳但生母位卑又已早逝,她没贴心人关照看起来仿佛被张氏教导得有些木讷。
中间那个是三房庶女崔芳,年十三,容貌还没张开却也不差,她嫡母生了一女后就再没能有孕,因此对这庶女也像是亲生的那般好。
右边那个则是三房的嫡女崔婉清,她本月则刚满十六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喜好诗画的她自有一股清雅之气,正可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听到婉如答非所问甚至还另外抛出了个问题,大伯母卢氏脸色自然不是很好看,想着是不是自己故意拖着嫁妆的事情不给个回话,侄女这才拿腔作调的也吊人胃口。
她正想开口辩驳两句,却听得婉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透了消息:“我阿家说,长公主是想给七郎选媵妾。”
“可知到底是媵还是妾?”大伯母听到婉如所说顿时有些动心,温七郎虚衔品级高有娶媵的资格。
这位长公主是王皇后所出的唯一子嗣,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感情颇深,她又是在三十出头容颜未衰时因难产去世,更是让皇上至今挂念着没再册立继后,连代掌后宫的皇贵妃也选了个王家女。
而后,长公主嫁与天子近臣门下侍郎温言之子温青雨,夫妻俩也是琴瑟和鸣恩爱至今,甚至,按理不能有实职的驸马温青雨还破例做了上州刺史。
温七郎又是最得宠的幼子,这样的家世若是做媵,崔家庶女也嫁得。何况,若是相看人,那就不光是长公主相看,被别的贵妇看上也能嫁入一流世家。
只是,这么一来崔婉清需带上以示敬意但她绝不能出彩了,否则万一运气“太好”被长公主看上了要硬抢,那答应了自己家不甘心,不答应又怕对方胡来,这彪悍的公主连她父兄都惹不起。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有这么个风声罢了,闲聊而已大伯母可千万别当真,”婉如先是说了些推脱之词,又悄声道,“是媵是妾倒没个定论,若是女方家世人才配得上或许能成。但有猜测,颜色好些的会比较出彩。”
言下之意便是温七郎似乎有些贪花好色,长公主是想找个家世说得过去又姿容妩媚的放家里让儿子老实些。
好色?不算是良配,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有长公主支持着也差不到哪儿去。卢氏那清明的眸子往二房庶女崔萍与三房庶女崔芳身上一扫,一个木讷一个年少仿佛都不合适。
即便是崔萍凭着容貌能有好前程,卢氏也不希望太过于帮衬二房,她一直恨不得崔婉如和文康和继母内斗不休踩了那张氏下去,如今又何必要为一个那野心勃勃女人养的庶女着想?
“罢了,崔家女最好还是做当家嫡妻去,那两个便一个都不带吧,省得出了岔子你大伯埋怨我短视。”卢氏盘算再三后做了这决定。
她知道自己丈夫是绝不希望崔家女做媵妾的,哪怕庶女都不成,当年为自己这房庶次女崔萱的婚事夫妻俩就起过争执。崔萍是卢氏不希望给她上位的机会,三房的庶女又是当嫡女养的,或许更忌讳也不一定。
放弃打算后卢氏其实也没失望,崔家女不合适娘家隔房的侄女倒有一个挺不错的,这侄女家近年逐渐势弱,有心攀权附贵求了自己门路希望给引荐一番。
礼都收了却一直没办成事她还有些忐忑呢,这机会正好!
到了斗花的正日子,卢氏正领着花枝招展的娘家侄女与得了消息一身淡雅打扮的崔婉清整装待发,刚到二门处就看到崔萍微微笑着冲侧道上走来。
而后,她面带羞涩微笑的冲卢氏屈膝行礼,却又朗声道:“谢谢大伯母相邀,侄女还怕来迟了,没想到恰恰好。”
十几年了,卢氏还是头一次见这二房庶女说话声儿有如此之大,足以让周围仆妇听个清楚明白。
可是,我有邀请你么?强买强卖啊?!被吓了一跳的大伯母再看崔萍头戴的那一朵紫红色鲜艳欲滴月季花,顿时有种想噎出一口血的冲动。
这可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异色月季,妖冶的紫红色花瓣外沿有一圈白色的细边,被人取了个雅名叫做“紫袍玉带”,卢氏很清楚家里并没有栽种这花,要赶在斗花时从外面购置一朵不知有多难。
崔萍这无钱又无势的庶女也不知从哪儿搞来了此等上品月季。哼,这二房,没一盏省油的灯!